第29章

  俘虏们的情绪瞬间低落了起来。他们望着如血的残阳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不想再打仗了,我想回家!
  “但如果你们听我的话,我虽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下战场,但我能保证你们中的大多数可以活下来。”押运官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此战结束后,我一定让你们归乡。”
  霎时间,所有人猛地看向押运官。
  紧张、怀疑、期待诸多感情杂糅在一起,让他们心潮澎湃,灵魂颤抖。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们?”上官依旧警惕。
  押运官纯黑色的眸子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大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最后有人一咬牙一狠心说道:“您说要俺们做什么!”
  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既然有机会离开,那为什么不试试?
  第28章
  天色朦胧,淡淡的雾气从河水中生出,徐徐地攀上岸,与泛黄的野草纠缠不清,营造一片宁静诡异的氛围。
  在下一秒,一群神色肃穆的士兵到来打破了这份“和谐”。他们目光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黑色的队伍行走在云雾间,犹如一条长龙,悄无声息地靠近睡意朦胧的猎物。
  初秋的风带着寒凉,顺着窗户的缝隙进入屋子,惊醒了睡梦中的陈馀。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在触摸到陶杯时愣住。
  他记得这个陶杯,上次夏说来见他的时候,他用这个杯子招待过夏说。
  那个时候他还对夏说说过等他辅佐完赵王后,就回到代国跟他一起治理国家。可是——
  陈馀攥紧了杯子,骨节嘎嘎作响,可是这一切都毁了!追随自己多年的下属被贼人杀了!他要杀了韩信为夏说报仇!
  厮杀声闯进了帐内,陈馀眼神一凛,掀开帐帘,问道:“怎么了?”
  亲信连忙汇报:“韩信和张耳率军杀来了!而,而且——”
  “而且什么?说!”陈馀厉声道。
  “他们还把夏丞相的头挂在了大旗上。”亲兵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馀的脑子发出嗡的一声,他目眦尽裂地看向亲兵:“你说什么?”
  亲兵颤颤巍巍道:“他,他们把夏丞相的头挂在了大旗上……”
  “可恶!张耳匹夫欺我太甚!”陈馀重重地捶在了木桩上,命令道,“号令全军出击,本王今日定要取了韩信和张耳的狗头,以解本王心头之恨!”
  “代王三思,这——”
  陈馀他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李左车:“汉军定是觉得我强他弱,所以决定趁着清晨我军戒备松懈时出击,欲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此时韩信和张耳都在汉军的中军中,广武君还觉得他们会有诈吗?”
  言罢,他甩开了李左车,翻身上马,拿上自己的武器就率军冲了出去。
  李左车急得跺脚却毫无办法。
  见中军大帐中冲出了一队打着陈字大旗的人马,阴嫚便知道鱼儿上钩了。
  不得不说陈馀不愧是最先追随陈胜起义的人,其骁勇善战之程度令人惊讶。在他的带领下,赵军停止了溃散之势,开始反击。
  眼见日出东方,浓雾将散,韩信当机立断:“鸣金收兵!抛弃一切负重,若有违令者斩!”
  金鸣声顿时传遍战场,汉军大大小小的军官喊道——
  “收兵!收兵!抛弃一切负重!违令者斩!”
  “收兵!抛弃一切负重!违令者斩!”
  霎时间,战局瞬间明了。汉军旗靡辙乱,败势如山倒,向绝阵跑去。陈馀信心倍增,号令全军追击汉军。
  井陉向西之地比山林众多,所以不仔细观察的话是看不到伏兵的。
  汉赵两军正在山谷中展开激烈的追击战。一声鸣镝响起,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群汉军。他们一字排开,盾兵守在前面,而弓兵已经就位。见大将已经进入阵中,汉军军旗一挥,弓兵立刻放箭,数千箭羽齐发。赵国兵卒躲闪不及,被射得正着。
  但陈馀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伏击虽然惊了他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先是砍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兵卒,随后大喊:“不许慌!盾兵上前冲阵!”
  看着重整旗鼓的赵军,阴嫚知道一场血战必不可免。
  “既至绝路,不进则死。”她拿起新制的马槊,锋指赵军,金属锋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令人振奋:“狭路相逢,勇者胜[1]!”
  “勇者胜!”
  “勇者胜!”
  在一声声振奋人心的喊声中,盾兵开阵,阴嫚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那铁制的锋刃在瞬间贯穿了一名赵国盾兵的喉咙,使得赵军的列阵裂开一道缝隙。阴嫚带领的先头部队撕开了赵军锋利的外壳,双方大军混战在一起,难分彼此。
  在一片嘶喊声中,阴嫚与陈馀对上了。矛槊相击,迸裂出火星,令人牙酸的声音盘旋在耳畔。两人都憋足了一股劲儿,死死地盯着对方互不退让。
  陈馀冷笑一声:“竟派了个妇人领兵,本王看韩信也是昏了头!”
  “也不知道是谁昏了头。不知道小瞧别人的人死得最惨。”阴嫚左手收手,让马槊尾端插在地上,右手用力上提,使得马槊竖立。
  陈馀的长矛因为失去着力点而迅速下滑,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
  而阴嫚趁机抬起左手,袖箭直冲陈馀的面门。
  陈馀见状立刻翻身下马躲开袖箭,又趁着阴嫚不防时扯着她的腿将她拉下马。
  从马上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阴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发生了偏移。但她没时间呼痛,因为陈馀的长矛已经对准了她的喉咙。
  “无耻妇人看招!”
  阴嫚闻言想都没想地滚开身体,避开了锋利的矛头。在看清陈馀的位置后,她想都没想到地射出第二支袖箭。陈馀不得不退避,她也因此有机会站起来。
  她擦掉脸上的血痕,嗤笑一声回应了陈馀刚才的话:“别把自己塑造得多么正人君子。”
  两人又一次打斗在一起。只是陆战不同马战,在陆战中双方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
  就比如阴嫚刚避开陈馀刺来的一矛,下一瞬间背后就会出现一把砍刀。若不是她反应得快回挡得及时,只怕项上人头早就成了某个赵卒的邀功之物。
  金乌不知在何时悬于高空,灼热的光线焚烧着浴血奋战的人们。铁锈味与血腥味混在一起,让呼吸又一次变得困难起来。
  阴嫚按着怦怦乱跳的太阳穴心道,得速战速决才是。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空中炸开的火信。阴嫚心头一松,终于得手了。
  陈馀一愣:“你干了什么!”
  阴嫚看向陈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自然是把你们连窝端了。”
  陈馀闻言不再纠缠,连忙抢了一匹马率兵回城,可他却发现城头上已经飘起了汉军大旗。他自知大势已去却又不甘心,率领着部曲,直直地冲向张耳,大有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架势。
  张耳来不及躲闪,眼见性命不保,可陈馀却像是被人按住了暂停键一样,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阴嫚抽出刺入陈馀胸口的马槊,眼皮微微抬起,睨了张耳一眼,矜贵低沉的声音响起:“常山王,安否?”
  张耳从错愕中醒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阴嫚见状不再多留,向着战场深处奔去,朗声道:“代王已死,广武被俘。缴械者,不杀,负隅顽抗者,诛!”
  渐渐地,这句话席卷了整个战场,赵军顿时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不可挽回的溃败。终于到了傍晚,一切才归于平息。
  下了战场后阴嫚只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头痛脚痛,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她吐出一口浊气,强打着精神准备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回去休息,但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一转过头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张耳,阴嫚心生疑虑却面不改色,安静地等着两人的下文。
  “今日能在战场脱险全仰赖于公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2],你要是有情有义就不会跟陈馀闹成那副样子了。阴嫚看着张耳腹诽道。不过既然送上门了,我不留点什么岂不显得我很傻。于是她道:“约束好手下,别让我操心就行。”
  张耳堆起笑容:“是是是,本王束下不严,让公主费心了。公主放心,日后本王一定严加约束。若是您有需要,我定鼎力相助!”
  阴嫚在心里咋舌,人要是厚颜无耻起来,当真是天下无敌。
  “不必日后,”她笑了一下,“眼下就需要常山王帮个忙。”
  张耳笑容一僵,大约是没想到阴嫚会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话都说出去了,又不能反悔,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公主遇到了何等难题?”
  阴嫚:“上次营啸过后,百废待兴。只是入库的钱财是给荥阳的,我是万不能动的,故而用自己的私库顶着,可眼下已经快要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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