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突然停顿,嘴角虽然还是上扬,但眼中浮现的冰冷,让这抹笑意变得不寒而栗:“这些人胆大包天,竟勾结贼子,密谋杀害我你。如今伤了大将军,实在是罪无可赦!”
“确实可恶。”张耳避重就轻道,“自从奉命随大将军征讨诸侯,两次遇险皆为公主所救,本王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公主。”
“赵王客气了。”阴嫚抿了口茶水,笑道,“赵王予我钱财助我脱困,又鼎力支持我扫除邯郸积弊。别说救两次,就是救成百上千次又如何?况且你我同属汉王麾下,本就应该相互帮衬。”
张耳搭在茶杯上的手忽然收紧,但很快松开,附和道:“公主说的对,大家都是同袍,自当互相照顾。”他又问道:“大将军现下如何?”
阴嫚将张耳的全部反应收入眼中,却装作没看见,温和道:“大将军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大将军脱离险情全仰赖公主准备充分。”张耳意味深长道。
“神农氏尝百草而得治病良药,我如今想要调出灭虫除草而不伤人的毒药也免不了效仿先圣。”阴嫚迎上张耳的目光,继续说道,“大概是天意如此吧。”
她又道:“对了,大将军现已安置在我那里,赵王要去探望吗?我可引路。”
张耳移开目光,笑道:“公主辛劳,怎敢劳烦?时间不早了,本王还要处置这些贼人,来日定登门拜访。”
“那我先替大将军谢谢赵王了。”阴嫚拍了拍衣袖,慢悠悠地说道,“我知您与这些人都为故交,要依法处置定然感到为难。故而便自作主张替您处置了他们,您不会怪我吧?”
“怎会!公主替本王解决了烦心事,本王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张耳堆起笑容。
“那就好。”阴嫚皮笑肉不笑道,“赵王要保重身体啊,赵国还需要您呢。”
张耳笑道:“多谢公主挂念。”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照看大将军了,赵王也尽早回宫休息。”阴嫚以胜利者的姿态嚣张退场。
张敖看着阴嫚的背影,问道:“父王,就这样放她离开吗?”
“不然呢?你没听出来她已经控制邯郸了?”张耳语气沉闷,“自从我们决定用她除掉温氏的那一刻,就落入了她的陷阱。刺杀即是收网,所有挡了她路的人都会在今天灰飞烟灭。”
说到这,张耳不禁感叹了一句:“到底是帝王之后,下手够快够准,也够狠。”
张敖不服气:“我们也有人手,殊死一搏未尝不可!现在汉王被困在荥阳,他管不到赵国。”他想,若是有能力再进一步,谁还想屈于人下?眼见即将事成,却被这个女人搅局,怎能让人甘心!
“愚蠢!你以为她会让我们联系到我们的人马吗?”张耳怒道,“项羽对你我这样投靠汉王的诸侯王恨之入骨,他赢了,你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你现在该祈祷汉王安然无恙,否则项羽兵临城下之日,就是你我挫骨扬灰之时。”
张敖哑了声。
“你要记住,此时守不住,来日也守不住。权势富贵不过身外物,必要时丢出去!”张耳半握着拳头轻咳,对着儿子说道,“好了,我累了,你去准备车架吧。”
待到张敖走远后,张耳问贯高:“你今日倒是安静了。没有话问我吗?”
贯高看着自己侍奉的主君,他发现主君的头发已经白了,身躯也变得佝偻,周身更是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臣明白。”
张耳笑了一下,拍着贯高的肩膀:“敖儿资质有限,王位于他而言是烫手的炭火。在那一天到来时,还请将军替我保住他的性命。”
贯高红了眼睛,声音哽咽道:“臣遵旨。”
残阳似火,燃烧在天际,挥洒着自己最后的余热。
霞光穿过窗落入马车中,阴嫚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公主已经涂好药了,”阿桃抬起头冲她笑道,“我听军营里的人说这韩信草很好用的。”
“韩信草?”阴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紫青色的淤伤上已经盖着一层深绿色的草药。
“就是一种淡紫色的野花。因为是大将军发现的,所以大家就叫它韩信草了。”阿桃答道。
阴嫚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草药出神。
阿桃试着问道“公主,赵王到底是最先跟着陈王起事的人,眼见马上就能坐稳王位,他真的会放手吗?要不要让军营的将官们警醒些?”
“不必。”阴嫚拉下袖子,盖住了淤青,淡淡道,“他不会动手的。”
“为什么?”
“因为他快死了。”阴嫚的声音很轻,赤红色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神情,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带来的阴冷恐怖。
第35章
最近邯郸城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大将军在城郊遇刺,又比如说邯郸乃至整个赵国境内的富商官员都倒了大霉。
不过这些对于百姓们来说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更关心的是最近的官府布告。
没有地的流民们自然乐意看到官府带头开荒,给他们分地。盼望着来年春天有地可种,期待着熬过漫长的生长期后的丰收。
寻常百姓们则是高兴在征收米粮和衣物时给的报酬比之前高了。他们能用这些钱过个舒服的冬天,来年再买一头耕牛,轻松耕地。
而那些被地方豪族藏起来的佃户被重新编纂户籍时,则各有心思。有的人庆幸自己终于逃出魔爪,能像个人一样体面地活着。
可有的人却在恨着阴嫚。这虽然听起来很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1],但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其实没什么错。
上了户籍就意味着要服徭役。古代徭役是残酷地压迫,凶狠地剥削,许多人会因此赔上性命。两相对比,为奴为仆的屈辱也就变得可以忍受。
因为不想死,所以放弃做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悲呢?阴嫚叹了口气。
恨就恨吧,她想,人活着总要有个念头,不是吗?
阴嫚拿起关都尉上呈的文书,里面详细记载了粮草、衣物和草药的征收情况,以及牲口的健康程度。总的来说一切顺利,可以支撑军队庞大的开销。
她思索着,赵国境内地方豪族受损严重,无力为前赵余孽提供帮助。没了荫蔽的大树,扫除赵王歇的余党指日可待。这样一来赵国内部的不安稳因素就根除了。
不过,阴嫚的目光落在了前线送回来的军情上,时常渡河骚扰的楚军让人不能忽视,但更让人在意的是荥阳。据说,项羽已经围城了。
她摩挲着竹简光滑的表面,难道陈平的离间计没有成功?不对,应该说是成功了一半。范增已经郁郁而终,汉军确实少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但这件事情激怒了项羽。无论范增有没有投靠刘邦,对于项羽而言这都是奇耻大辱,只有杀死刘邦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换句话说,项羽打算猛攻,荥阳城保不住了,而刘邦也已经危在旦夕了。
对于一个历史半吊子来说,荥阳城到底能扛多久,刘邦是怎么脱逃的,她一概不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历史上的韩信没有中毒昏迷。
想到这,阴嫚按了按太阳穴心道,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又一次导致历史出现细微的偏差。虽说历史还会自行修正,但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只怕哪里已经起了龙卷风。
阴嫚下意识地看向韩信,见对方呼吸均匀绵长,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心里感到了几分轻松。
自打韩信受伤,她就让其休息在她这。不可否认她有把兵符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心思,但也不能否认她想亲眼看到韩信醒来。
阴嫚放下文书,来到韩信的身侧,凝望着替自己受罪的人。你可要快点醒来,我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公主。”阿桃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阴嫚动作熟练地扶起昏迷中的韩信,让阿桃给韩信喂药。
在给韩信喂完药后,阴嫚撩起了衣袖,露出了淤青,让阿桃上药。
“公主就算担心大将军也不必时时盯着,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阿桃关心道。
阴嫚:“也不全是因为照顾大将军。正值多事之秋,心中想的事情多了,也就难以安眠了。睡得不好,气色看起来就差些了。”末了,她略作安慰:“不必担心,我命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公主。”阿桃叫了她一声,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她的说法。
阴嫚浅笑,转移了话题:“武器冶炼如何?”
阿桃收起草药:“公主放心,一切正常。关于铁甲,工匠们也着手去做了,只是制作方式繁琐需要很长时间,不能马上使用。”
阴嫚知道在古代打造一副盔甲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心里早有准备,看起来并不着急。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道:“甲胄的事情不必着急。”
“是。”阿桃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