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即便知道虞姬的话是安慰他,但项羽还是感到心情舒畅。
  “你说的对。亚父会保佑楚军攻下荥阳城,好让本王替那些惨死的江东儿郎报仇雪恨!”
  虞姬见项羽恢复后,问道:“大王可要看妾跳舞?”
  项羽疑惑:“不是还在病中,怎么要跳舞?当心加重病情。”
  “妾是一个妇道人家,也只会用这些哄大王开心了,其他的纵然是有心也无力。”
  “别小瞧自己。”项羽拍了拍虞姬的手,“妇人又如何?只要你想,本王就让你做。”
  “这,于理不合……”虞姬想要拒绝。
  “有什么合不合的。刘季手底下不就有个公主吗?要是没有这个疯女人在臧荼背后插上一刀,楚军还不至于如此被动。”说起阴嫚,项羽的眼中既是愤恨又是赞赏。
  听着项羽的描述,虞姬不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产生了好奇。
  自出生以来,所有人都告诉她女子应当是温柔贤惠的。但骤然听到女子也可以上阵杀敌,这让她感到惊讶。她看向冒着热气的水壶,心底忽然萌生出想要见一见这位公主的念想。
  正在带人清理道路的阴嫚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着鼻子在心里嘀咕,谁在背后骂我?
  “公主?”杨和转过头看向她。
  阴嫚摆了摆手:“没事。冷不防地吸进冷气呛到了。”
  程七一边搓手,一边抱怨:“燕国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深秋就下大雪,害得我们一大早就出来清理道路。啧,还是我们丰沛好,一年半载看不到几片雪……”
  “好了,别抱怨了。”杨和说道,“早点清理完早点回去。”
  程七吸了吸鼻子:“行,我去看看那几个小兔崽子干得怎么样。”
  杨和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她:“公主,今日抓点紧应该能将道路清理出来。”
  阴嫚对杨和说道:“辛苦了。通向辽东的道路务必在今日清理出来。”
  胡虏在秋冬两季食物格外匮乏,如今燕国内部动荡,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劫掠辽东。汉军要早作准备,免得被胡虏打个措手不及。
  杨和应了下来,但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见状问道:“怎么了?”
  “公主,这样安排会不会有些不妥?”杨和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才接着说道,“现在汉王困在荥阳危在旦夕,我们不出兵反而派兵北上,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杨和的话让阴嫚想起了那天与韩信的谈话。
  帐中的炉火烧得正旺,水壶冒着白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韩信笃定的话语缓缓响起:“信以为不会。此时非彼时,大王不是魏王,而信也不是庞涓。”
  金色的光刚好落在韩信的身上,点亮了他的眼角眉梢,衬得他神采飞扬。
  活在阳光下的灵魂总是那样纯粹,让人羡慕,让人不禁靠近。阴嫚望向泛着莹光的雪原,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美丽之物终是难以久存。
  忽然,肩上一重,毛茸茸的触感从脸庞传来。
  阴嫚看着肩上突然出现的狐裘,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韩信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
  韩信:“大雪过后,不免寒冷。公主要仔细身体,勿要感染风寒才是。”
  “多谢大将军关怀,我会注意的。”阴嫚摸着狐裘柔软的皮毛,看向韩信,“大将军大病初愈,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莫要感染风寒。”
  韩信眉眼弯弯:“公主放心,信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阴嫚看了韩信一眼,不知为何,她觉得韩信这几日的表现有些与往日不同了。
  她缓声道:“燕国居北地,人烟稀少。但事无绝对,其南部督亢一带人口稠密,为富庶之地,从中收缴的物资可以支撑汉军熬过漫长的冬季。另外,我已经着手安排运往辽东郡的辎重了,大将军可以随时向辽东增援。”
  “辛苦公主了。”韩信感叹,“有公主在,信很放心。”
  “放心?还是别了。”阴嫚轻笑,“万一我心怀不轨,背后扎你刀子呢?”
  韩信十分肯定:“公主不会的。”
  “这么相信别人,当心吃大亏。”阴嫚转过头就发现韩信一直在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觉得韩信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像正午的湖水波光粼粼,让人流连忘返。而此时那明亮的眸子映着她的身影,热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绽放在她眼前。
  或许她该感到惊讶,可事实上她却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阴嫚曾无数次地去想为什么意气风发的韩信会在自己面前变得紧张拘谨,笨手笨脚,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照顾有加?
  尽管她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选择忽视。
  毕竟一切都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如果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公主,她会很乐意与韩信步入爱河。可是她不是,她是旧日的亡魂,是未了的夙愿。她不能和韩信许下白首之约,也给不了对方未来。
  但要她丢弃手中的真心时,她又狠不下心。在黑夜里孑然一身太久,让她非常珍惜落在自己身上的微光。即使知道不能留住,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
  我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阴嫚在心底苦笑。任由难过的思绪包裹了心脏,让那酸涩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她的心房。
  第40章
  栎阳尚未下雪,依旧保留着秋天留下的肃杀之景。
  刘邦裹着狐裘盘坐在长廊上,眺望着远方。这是他鲜有的、安静的时刻。
  从荥阳脱困固然让他开心,但一想到纪信下落不明,周苛等人还在荥阳坚守,他就没那么开心了。
  项家小子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这小子在知道自己逃了后,一定会找他那几个下属撒气。荥阳城迟早会被攻破,他得想个法子把下属们捞出来。
  可我要怎么做呢?刘邦捏着下巴,虽然不想承认,但项羽那小子实在是个天才,与他正面交战绝对是自讨苦吃。他可不是那种为了情义而不顾一切的人。
  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打断了刘邦的苦思冥想,这让他很是不快。他拧着眉头,看向戚姬,语气不耐地问道:“又怎么了?”
  戚姬汪汪地滚下眼泪,抽噎道:“大王可要为妾和如意做主啊!”
  又来了,又来了,刘邦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自打他回到栎阳,戚姬就时常向他哭诉。不是说仆从们不尊敬她,就是说仆从们照顾如意不上心,含着骨头露着肉地告诉他吕雉苛待他们母子。
  若是以往他倒是愿意替戚姬说上两句,可在出现上次的乌龙事件后,他是不敢全信戚姬的话了,要是再弄错了,他岂不是又要被老父追着满地跑了?纵然他脸皮厚,也遭不住这样丢人的场景。
  所以他打定主意,绝对不再掺和进女人之间的事情了。但戚姬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格外执着,每日都会找他闹。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厌弃这个心思不纯的女人,可他一见到戚姬眸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后,心又不禁软了下来。
  他总想着她不过是个小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这次就先原谅她,哄哄她,下不为例就是了。
  这不,刘邦又把戚姬拉到自己的怀里,还伸出手指揩去戚姬的眼泪,柔声细语道:“快别哭了。跟我说说又是哪个刁仆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
  戚姬红着一双眼睛,语气笃定地告诉刘邦:“吕夫人要害死如意!”
  刘邦一愣,慢慢地看向自己怀中的戚姬。说实话,他心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怀疑。
  虽说他跟娥姁生分了,但到底是做过几年夫妻的。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娥姁,他不敢说第一,但绝对能排得上前三。
  娥姁这个人,性格是有些泼辣刚强,要说她会背地欺负戚姬,他信;可要说她残害稚子,他是不太相信。娥姁要是心思毒辣的人,刘肥那小子早就死了。
  但他又看向泪如雨下的爱姬想道,万一是真的,我岂不是把宠妃爱子推进了火坑?
  再三思索刘邦还是决定叫来吕雉前来对峙。
  趁着吕雉赶来的这段时间,刘邦又叫来了伺候在如意身边的人挨个询问。这才知道,如意已经在几天前就身体不适了,但乳母大意以为是小孩子吃多了闹积食了。直到如意今天哭喊着腹痛,叫了太医来才知道如意是吃多了糯米伤了脾胃。
  如意年幼,本不该食用糯米。可这糯米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如意的餐食里,很难不让人去想是否有人心生歹意,暗害王嗣。
  在问责光禄寺后,才知道阖宫上下除了光禄寺外,就只有吕雉拿了糯米。
  这下,是谁对如意下的手就不言而喻了。
  可刘邦却迟疑,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大王,”戚姬坐在刘邦的身边哭诉道,“若不是今日查出来,我们的如意就要被她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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