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田横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我齐国坐拥东方,国力强盛。昔年五国伐齐,我齐国依旧能靠着两城复国。项羽奇才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拿我齐国没辙。汉使又怎敢肯定汉国就一定能从我齐国手中讨到便宜。”
  此话一出,齐臣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他们纷纷挺直腰板,与对面的汉使辩论起来。唇枪舌剑,针尖对麦芒,时不时还能看到漫天飞舞的竹条,令阴嫚这个穿越者开了眼。
  “倘若汉国当真如贵使所言,为何迟迟不攻楚国,反而缩居修武?”见汉使一哽,那名提问的齐臣得意了起来。
  “那是因为在等你们的答案。”阴嫚将茶盏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令其他的声音为她让路。
  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阴嫚继续说道:“你们的态度决定了我们未来的计划。”
  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田横,红色嘴唇扬起:“提醒一句,大将军已经到了平原津了。”
  这下,叽叽喳喳的齐臣们像是被掐死了一样,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大殿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田横看向阴嫚:“师出无名,天下唾弃。”
  阴嫚却是大笑了起来,令人心里忐忑不安。笑够了后,她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颌,反问:“丞相确定?”
  没等田横回答,她又说道:“丞相应当听过,几个月前臧荼背信弃义被汉军斩杀的事情吧。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楚国使者是如何到了燕国,见到臧荼的?”
  田横哑口无言,他可太清楚楚国使者是怎么到的燕国了。
  私通敌国这个罪名一旦公布,汉军攻打齐国就是名正言顺的。当那个时候,他真的有把握击退那个攻无不克的韩信吗?
  田横看向眼前笑吟吟的女人,却在接触到那双冰冷的黑眸时。心头猛地一颤。初见时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让他不自觉发抖。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田横这样想道。
  阴嫚撑着头看着坐立不安的田横,脸上的弧度更大了。
  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齐国人的抵触渐渐消失了,最后同意了结盟。用阴嫚的话来说,就是齐国人突然发现自己的拳头不够硬,所以妥协了。
  为了庆祝两国结盟,齐王专门设宴庆祝此事。
  不同于谈判时的剑拔弩张,宴会上的气氛十分融洽。刚刚还争执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们仿佛集体失忆,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商业互吹,那恭维的话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国的宴席同阴嫚往日参加的宴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乐舞助兴,美酒佳肴款待来宾。
  只不过阴嫚身体不适,舞姬曼妙的舞姿只会让她头晕目眩,面前的荤腥味加重了她的恶心感。这让她不得不一直喝茶来保持应有的体面。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实在太拖后腿了。但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自己这具身体,自己又哪能在坠崖后奇迹生还?做人要懂得满足,也不能太贪心。
  阴嫚斜靠在凭几上,试图利用放松身体的方式,来缓解疼痛。
  忽然,筑声突兀的响起。乐律变得明快灵动,一个明艳的美人从众舞姬中脱颖而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犹如疾风过境后的层层涟漪,令人流连忘返。
  如果在平常,阴嫚会赞叹舞姬技艺高超,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全被舞姬手中的剑吸引。
  只见长剑犹如一条长龙,发出清脆悦耳的龙吟。
  阴嫚睁大眼睛,那是兄嫂给兄长的定情信物!她本以为棠溪宝剑或是遗落在边疆,或者消失在咸阳的大火中,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田氏的手中!
  震惊与荒唐两种情绪在心中反复拉扯,让阴嫚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不自觉地发抖。
  “说起来此女手中的剑还有些来历。”田横放下酒器,向众人解释起棠溪剑的来历。
  “这剑原是秦公子扶苏的剑,原本应当跟着他一起葬在边关。不过到底是闻名天下的棠溪宝剑,秦二世爱之,让人取了回来。后来项羽入咸阳,烧了咸阳宫,这剑就失去了踪迹。”
  “却不想有人找到了这把剑,把它献给了我。不过我倒觉得这剑是暴秦的东西,再好也配不上我,于是就把它丢给舞姬了。说到底,这剑也只配取乐而已……”
  田横轻蔑的语气刺痛了阴嫚,勾起了她的怒火。自己视若珍宝的物件,竟被仇敌如此作践!
  茶盏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茶汤在烛火的映射下波光粼粼。乐舞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中戛然而止,宴会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阴嫚,她却只是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迎着众人困惑的目光站了起来,嗓音冷冷:“我去透透气。”
  旁人一头雾水,但田横却泛起了笑意。他想,真是她!天助我也!
  冬季的夜空在雪色的衬托下更加的深邃幽蓝,孤独的星或明或暗,最后被惨白的月所吞噬,让人感到无限的凄凉。
  呼啸的北风撞在阴嫚的头上,撕碎了她胸中的怒火,也刮伤了她的气管,让她险些把肺都咳了出来。
  “虽说齐国冬季不算寒冷,但还是要多添些衣服才是。”田横那令人恼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阴嫚眼神凌冽,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
  田横熟视无睹,靠近阴嫚:“你说是吧,芈欢,不,阳滋公主。”
  对于田横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封号这件事,阴嫚并不感到惊讶。当兄长的剑出现在宴会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田横已经认出她了。
  “真是难为齐相一把年纪还能记得这么清楚。”阴嫚讥讽道。
  田横却不恼:“没办法,谁让当年公主留给外臣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样就印象深刻?您还真是——目光短浅。”
  在看到田横僵硬的脸色后,阴嫚放肆地笑了起来。
  田横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阳滋公主。”
  阴嫚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吗?”
  “你当然不会怕。你要是害怕的话早就躲在哪里苟延残喘了,又怎么会跑到我的面前?”田横话锋一转,“不过你不怕,汉王不会怕吗?”
  他恶意满满道:“容我提醒你一句,天下苦秦久矣,人人对暴秦恨之入骨,更恨不得杀了所有跟秦王有关的人。你的身份一旦公布,汉王将成为众矢之的。到那个时候,汉王还敢再言天命在我?”
  “所以——”
  “所以你要听我的。”田横抬了抬手让舞姬将扶苏的剑交给了阴嫚,继续说道,“只有这样,你才能保住你的秘密,才能拿回你的东西不是吗?”
  看着胜券在握的田横,阴嫚只觉得人要是活到他这种程度也是可悲。
  铮鸣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廊下便出现红梅覆雪的画面。
  在舞姬的惊呼声中,田横捂着汩汩流血的脖子,一脸惊恐地看向阴嫚。
  阴嫚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田横濒死的身影:“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吗?”
  月光落在阴嫚的身上,衬得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让她看起来更像地府里爬出的恶鬼。
  “我说过,我是来索命的恶鬼。跟我独处,你是在找死。”她轻轻地说道,“替我向胡亥问好,告诉他,我很快就会下去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话落,阴嫚手持长剑冲着田横的方向用力一挥。
  夜晚重新回归平静,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阴嫚看着一分为二的田横,心中的怒火得到了平息。她按了按太阳穴心道,该如何向郦生解释呢?
  身后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阴嫚侧目看去,来人是跟她一道出使齐国的汉臣。
  阴嫚先将长剑插在地板上,然后松开了握着舞姬手腕的手,最后双手搭在剑柄上,语气平静地问来人:“有事?”
  汉臣大约是被惊到了,说话变得结巴:“刚刚,传来线报,说,说大将军已经攻城了。郦,郦先生让,让我寻您……”
  韩信到时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听到这个消息,阴嫚心情不错。她转过头冲着舞姬嫣然一笑:“替我办件事吧。”
  第49章 (一更)
  天是墨蓝色的,地是银白色的,二者交融营造出说不出的安静。
  但舞姬却是惴惴不安的。因为眼前的侍卫正用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说,丞相让我们退下?”
  “是。”她努力保持平静。
  “就算你刚才和丞相一起出去,现在也拿着丞相的腰牌,但这也不能证明这么奇怪的命令是丞相下的。”侍卫还是不信,“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长矛,舞姬更加紧张了。眼见要被戳穿,她连忙学起了宫中夫人嚣张跋扈的样子,怒道:“放肆!丞相的命令岂容你们质疑?是觉得丞相年老,说不动尔等?好,那我就让丞相亲自来说!”
  侍卫一见舞姬底气这么足,他连忙拦住了舞姬,说起了软话:“女子消消气,消消气。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并非有意为难。既然确定了是丞相的命令,兄弟们遵令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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