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阴嫚望着神采飞扬的韩信,忍不住开口:“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你确定要走这样的一条路?”
  “人有所为亦有所不为。信既不愿意放弃此生所求,也不想违背底线,那就只能如此。”韩信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公主不是说过‘此心不变,九死无悔’吗?”
  阴嫚看着韩信,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后悔在你面前说了那些话。”如果不说的话,说不定你还会感到害怕,慎重作出选择。
  韩信似乎听到了她隐去的后半句话,笑道:“没用的。无论公主说与不说,信都会如此。”那笑容似暖阳,明媚而耀眼。
  阴嫚忽然想起了当年俯瞰沧海的场景。汹涌的海水猛烈地撞击礁石,霎时间波涛轰鸣,雪莲纷飞。她那时就在想,也许海浪穷极一生就是为向世人展示这惊艳的一瞬。
  阴嫚有些释怀,人也如此,为了那璀璨的一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抚摸着手炉呢喃着:“疯子。”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几天后,蒯通突然疯了,被韩信送回了老家。与此同时,刘邦处传来好消息,成皋等地再次回归汉国。这预示着,楚汉之争要有个分晓了。
  “大王召齐王赴成皋,共计大事。”前来传信的汉使说道。
  第59章 (二更)
  帐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地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阴嫚穿好靴子后,坐在榻上,翻阅着典籍。落在身侧的食案上盛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她这副样子不像是在打仗,更像是在郊游。
  也不是阴嫚故意偷懒躲清闲,只是因为她来之后,刘邦就让医师给她诊脉。一听医师说她病体未愈,刘邦立刻让她“带薪休假”,并且嘱咐军中大小将领不要来烦她。尤其重点提醒樊哙,气得樊哙脸都紫了。
  虽然弄不清楚刘邦是真好意还是假好心,但机会难得,不趁机享受一番那就是傻了。
  “公主该喝药了。”阿桃捧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走了过来。
  阴嫚正看得入迷,随口说道:“放在案上吧,我一会儿喝。”
  阿桃伸出手抽走了阴嫚手中的书籍,将药碗怼到她眼前。
  阴嫚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心道,嘿,这丫头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阿桃也是没办法,谁让公主您一看书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回过神,药就凉了。再说了,一会儿还要出去呢。所以阿桃一定要亲眼看到您喝下去。”
  见阿桃态度坚决,阴嫚叹了口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啧啧,无论看过多少次,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一口气喝掉这么苦的药。难道是舌头坏了?”灌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韩信跟在他身后。
  阴嫚放下药碗,一脸淡定地说道:“大概吧。”
  灌婴摆出夸张的表情:“你诓我的吧。”
  “你猜。”阴嫚耸肩。
  灌婴:“……”
  灌婴转过头看向韩信真诚发问:“你到底是怎么跟她相谈甚欢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完,阴嫚冲着韩信笑了一下。
  韩信抿了抿嘴。
  灌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韩信:“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阴嫚懒着搭理灌婴,问韩信:“齐王可是有事交代?”
  “大王都亲自下令,谁还敢打扰你休养。”灌婴说道。
  阴嫚:“那你还来。”
  灌婴被噎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欲找韩信评理,结果却看到对方上扬的嘴角。
  他恼羞成怒,指着两人:“好啊,我好心找你们两个出门散心,结果你们两个戏弄我。不带了,你们两个就在军营里无聊死吧。”说着,就甩袖离去。然而他的每一步走得极慢,生怕别人拦不住他。
  阴嫚靠在凭几上,看着灌婴在距离门口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抬眸看向韩信:“我就说他没得到应允肯定会停下来的。”
  韩信从善如流:“公主料事如神。”
  一旁的阿桃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灌婴恍然大悟,气得跳脚:“好啊,你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可我一个人作弄,欺人太甚!”
  阴嫚披上披风,问灌婴:“还去不去驱兽?”
  “去!”灌婴能屈能伸,立刻恭敬地帮阴嫚拉起帘子。
  阴嫚不忍直视,转头看向阿桃:“告诉程七今天驱兽,我和齐王还有灌将军同往。”
  “是。”阿桃领命离开。
  整顿好队伍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目的地是附近县城外的一片林子。由于冬天食物匮乏,不少猛兽下山袭击住在城郊的黔首。县城人手有限,求到了刘邦这,刘邦答应后,就将任务交给了有经验的程七。
  灌婴闲不住,在听到消息后就想来凑热闹,于是就找上阴嫚,想着让程七带他一个。怕阴嫚不答应,又把韩信拉来了。
  还说别人狡猾,我看你也不逞多让。阴嫚:“看来灌将军这些天如坐针毡。”
  “确实如此。”韩信说道,“梁相迟迟不到,大军停滞不前,不只是灌婴,其他将领也有些坐不住了。”
  阴嫚挑眉:“哦?这都快一个月了,就算梁地距离阳夏再远也该到了吧。”
  韩信不语。
  阴嫚了然,想来是待价而沽,等着刘邦许诺好处。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一出只怕并非明智之举。她眺望远方心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在他作出选择的这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林中突然有一大群鸟飞起,拍打翅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尤为突出。
  阴嫚抬眼看去,山中的野兽从林中涌出。
  “看来灌将军已经发现吃人的野兽了,齐王再不去的话,可就被别人抢占先机了。”她抬了抬下颌示意韩信看去。
  韩信摇了摇头:“这些事情灌婴一个人能办好,信就不同他争了。”
  阴嫚意味深长地看了韩信一眼。
  韩信半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咳,耳垂不知是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红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齐王陪我四处逛逛了。这几日一直待在帐中,也是无聊。”阴嫚驱马向前走去。
  韩信连忙跟上。
  万物被冬季的寒风雕刻一幅独特的画卷。白色的羊毛毯铺在地上,松软至极;树枝上挂着冰挂,有几个冰挂的形状尤为奇特,让人想起了传说中的黄金苹果,不过眼前果子是透明的;河面光洁如镜,有两道影子从冰面上缓慢地路过。
  阴嫚望向河对岸出神。那里有几间破茅屋,在房子不远处是一大片荒芜的田地。野草被厚厚的雪压弯了腰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荒凉破败之气扑面而来。
  韩信出现在她身边:“等到战事平息,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阴嫚却摇头:“光是战事平息是不够的。爆发战争很容易,但想缔造一个太平盛世是很难的。”
  “但朝着这个方向走,总会走到的。”韩信看向阴嫚,“信会帮公主的。”
  “帮我?”阴嫚失笑,驱马前行,“齐王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事情吧。”
  韩信追了上来,问她:“那如果信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公主愿意听我把话说完吗?”
  阴嫚心头一颤,看着韩信真诚的目光,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这时程七的大嗓门解救了她。
  “嘿,你这孙子欺人太甚!老子在这办正事你捣什么乱!”
  “捣乱?你小子可知道你拦着谁的路?”
  “管你是谁,滚下来受罚。”
  两队人各不相让,硝烟味顿时弥漫在林间。对面那帮人见程七这边人少,先亮了刀子,大有一副“你再胡搅蛮缠,就砍了你”的架势。
  阴嫚和韩信对视一眼,向前走去。程七一看帮手来了,立刻跑到阴嫚马前告状。她这才弄明白事情的起因经过,原来程七和灌婴分工合作,一人驱赶兽群,一人设置陷阱。
  程七这边好不容易设立好陷阱了,却不想人刚离开一会儿,就被对面的人马给毁了。他气不过就找对方理论。但对方不讲道理,他情绪一上头就跟人吵起来了。
  阴嫚听完后,按了按太阳穴,她的运气有这么差劲吗?怎么一出门就会遇到这种事情。
  对面的人瞧见了她,嘲讽道:“我说老兄你也太丢人了吧。男人之间的事情,竟然还要一个妇人出面解决。”此话一出,他身后的随从们大笑起来。
  阴嫚漫不经心地扫了对面那群人一眼,对着程七说道:“你带狗了?”
  “啊?”程七没反应过来。
  韩信好心解释:“猛犬狺狺而迎吠兮[1]。”
  程七顿觉扳回一城,哈哈大笑起来。反观对面,一个个脸黑得如锅底。
  “放肆!咱们可是梁相国的人,小小妇人竟敢耻笑我等,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梁相国?”阴嫚故作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走得比乌龟还慢的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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