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要去找县令,我要去问个清楚!
  他去了县城,然而还没等他进到县廷,就听到县令和县丞的谈话。
  “……我听上面说公主派人来送抚恤金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可以借此捞上一笔了。”
  “但公主的人可不好对付。万一在被她发现当年赈灾的事情就不妙了。”
  “你怕什么?我们做得干净。再说了谁会没事查那件事?”
  “小人就算是再蠢笨也该明白那么多的赈灾粮去了哪里。”士兵愤恨道,“小人愤怒至极,于是抄起手边的板子砸了那两个狗官。但他们污蔑我为狂徒通缉了我……”
  士兵看向阿桃:“百将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阿桃将水递给了士兵,说道:“此事牵连甚广,我没办法帮你。”见士兵面露失望,她又道:“但你可以去见陛下。”
  “陛下?”士兵顿了顿,“小人身份低贱怎么可能见到陛下?”
  “如果你想,我会书信公主请她助你一臂之力。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倘若不能一击即中的话,你的下场会非常惨。”阿桃盯着士兵,“要不要向陛下告状,你自选。”
  害怕吗?当然害怕,这世上谁不怕死啊。可是一想到惨死的妻儿,他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凭什么他的妻儿死了,而杀了他们的凶手还能好好活着?
  他看向家乡的方向下定决心,你们放心,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士兵咬破了手指,任由鲜血流淌。
  “百将,用我的血写字。我要见陛下,拼死也要见到陛下。”
  就这样,一位身份特殊的原告就有了。阴嫚看着哭诉的兵卒。这才是她的王炸,退役兵卒看似普通毫无作用,但一旦汇聚在一起发生暴乱轻则王朝元气大伤,重则改朝换代。
  怕吗?怕就要秉公处理,严惩真凶。
  “陛下,小人的儿女才只有五六岁,却在小人出征的第二年饿死家中,小人悲痛欲绝啊——”
  刘邦扶起士兵,郑重道:“你放心,朕一定还你全家一个公道。”
  站在角落中纵观全局的阴嫚心道,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且看他楼塌了[1]。
  雷霆之怒下,斩首流放着不下数十人。但作为始作俑者的戚氏,竟还是被放到了从犯中行列,只判了个流放。
  虽然早有预感,但她依旧不甘心。
  “用几个数字就将戚氏势力连根拔起,妙,当真是妙。”吕释之称赞道,“公主奇才。”
  阴嫚反应平平:“建成侯谬赞了。不过常在河边走,诸位也要当心湿了鞋。”
  “此言甚是。”吕泽看向弟弟,“你我要从此事中吸取教训,免得被别人抓了短处。”
  “是是是,我知道了。”吕释之撇撇嘴俨然没放在心上。
  吕泽叹了口气,又看向吕雉:“戚姬到底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虽然被禁足,但难保她不会趁着自己生辰的时候生事。皇后要当心。”
  吕雉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记下了。”
  胜利者的宴席自然是把酒高歌,欢乐无极,只是对于阴嫚来说,这一切都比不上她心中的那个问题。罪首得到了不与之相匹配的惩罚,这件事情真的算圆满结束了吗?
  散席后,吕雉关切道:“我观公主兴致缺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苦夏罢了。您知道的,我身体虚弱,夏季一道身体就不爽利……”阴嫚撑着下颌,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七月正是小麦的季节,站在田埂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能看到久经战乱的人们在金色的麦浪中露出愉悦的笑脸。
  当阴嫚想到原本会有更多人能够享受到这一切时,她转过头看向阿桃:“替我做一件事。”
  大约在月中的时候,边境传来噩耗——戚氏死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阴嫚正在跟农人收麦子。
  “怎么死的?”她放下镰刀喝了口水。
  程七:“听说是胡人夜袭,把他给砍死了。那么多人就砍死了他一个也真是倒霉。”
  阴嫚瞧着程七一眼:“嘴上没个把门的,当心有一天祸从口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七连忙捂住了嘴巴。
  “补偿已经发下去了?”
  “公主放心,是我们自己人发的不会有意外的。”
  阴嫚闻言点了点头,死者已经无法复生。报了仇,可以了去他们心愿;补偿他们的亲人,才能让他们放心离去。
  她叹了口气:“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少说话。”
  程七摆出守口如瓶的手势。
  阴嫚取出腰间的册子,在上面记了一串数字。跟先前的数字比较后写道,跟往年相比,采用新的耕种方式所得粮食数目明显增多,可考虑普及。
  翻过一页,农药配方出现在眼前。倒是可以杀死杂草和虫子,实验用的老鼠也都活着。可是我还不清楚毒素会不会在人体累积造成慢性中毒。
  她捏着下颌,看来要做一个漫长的长期观察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里能不能做出除草杀虫,且对人体影响小的农药。
  刘邦来的时候就看到阴嫚坐在田埂上写写画画。说实话,要不是她坐在地头,光是看她这一身粗布麻衣,他还真认不出来她。
  谁能想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公主竟然会亲自下地务农。
  “陛下怎么跑到我这了?”阴嫚站了起来拍了拍灰尘,“有事?”
  见阴嫚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刘邦有些不确定了,难道不是他们做的?
  “陛下?”
  “戚烨死了。”
  “哦,听说了。”阴嫚环起手臂,“陛下实在查凶手?”
  “戚将军说是皇后动手,你觉得呢?”刘邦观察者阴嫚的表情。
  “皇后为什么要动手?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情?”阴嫚看向刘邦,把问题抛了回去,“陛下觉得呢?”
  刘邦抿着嘴:“朕怎么知道。”
  “戚少府遇难,我深表遗憾。但陛下您不觉得现在是介入诸侯国事的好时机吗?”阴嫚看向刘邦,“孰轻孰重,您当心中有数,不是吗?”
  第72章
  酷热难耐,就连最能叫的知了也销声匿迹了。麻雀躲在宽大的绿叶下,趴在松软的土地上洗沙浴,留下几个浅浅的坑。
  韩信坐在一棵古树下垂钓,水面浮光如金箔一般耀眼,美丽却不可久观。这让他想到了公主,鲜亮动人的外表下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漩涡,最后船毁人亡。
  显然,戚氏就是其中一个。
  公主向来有仇必报,戚氏策划了惊马事件意图置太子于死地,那她绝对会还击。
  他原以为公主的还击只能让戚氏元气大伤,却不想直接毁了戚氏的根基。一场反贪让戚氏再无与吕氏对抗的势力,若无意外太子之位已经稳了。
  不过戚烨的死恐怕不是意外。与公主相处数载,足够他去了解公主的秉性。
  若是公主能对黔首的苦难坐视不理的话,就不会有当初的血洗山寨了。只是这样做难免会给她自己招惹麻烦。
  唉,公主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了。韩信望向泛着波光的水面抿着嘴。
  “楚王是在为栎阳来人而发愁?”那声音沙哑却富有智慧,是属于老者独有的韵味。
  韩信顿了一下,在看到了漂母担忧的眼神后,才想起来,雷霆之怒尚有余波,陛下令诸侯彻查国内,并派专人记录。其实谁都能看出来,陛下是借此探查诸侯国国情。
  也许旁人觉得不妥冒犯,但他没有抵触,毕竟他没有什么想要瞒着陛下的秘密。
  “不。您误会了。”韩信笑了一下,“楚国是汉朝的楚国,陛下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信并无他想。”
  漂母:“那楚王因何发愁?”
  韩信塌下肩膀,弓起腰,一只手从鱼竿上移开,撑着耷拉着的头,颇为苦恼:“因为有个人总是随心所欲,让自己岌岌可危。而我又帮不上忙,所以发愁……”
  漂母恍然大悟,笑道:“想必是一位性情洒脱的女子吧。”
  “您怎么知道?”韩信惊讶,他可从来都没告诉过漂母关于公主的事情。
  漂母笑而不语。
  韩信觉得自己的秘密暴露了,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冲漂母笑了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楚王正值盛年,有此心没什么值得含羞的。”漂母笑道,“她一个怎样的人?”
  公主是个怎样的人?韩信心中涌现了很多词汇,思来想去觉得都不合适。忽然,他想起了初见时的情景,便回答:“像月亮一样冷清温柔,像疾风一样轻盈自由,仿若误入此世的精怪。”
  “那她一定很辛苦。”
  “她确实很辛苦。”
  “那就照顾好自己,别让她再为你分心了。”漂母说道。
  听到类似的话后,韩信失笑:“或许公主会跟您聊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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