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韩信:“信以为将军本就是壮士,壮士为人敬重。即便你我之间没有故交,依旧有人愿意关照将军。”
  钟离眜笑了一声:“末将收回刚才那句话。楚王还是很会说话的。”
  韩信:“信所言皆发自肺腑,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还是这个臭脾气。”钟离眜感叹,“要是你跟大王其中任意一个人的脾气变一下,这天下就不是他刘邦的了。”
  韩信不语。
  钟离眜长舒一口气:“算了,不提这些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和那位如何了?”
  韩信微微一愣,楚营的人也知道?
  钟离眜:“武涉为了说服楚王可是下了功夫。”
  韩信有些不自在,这帮人为了胜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来不怎么顺利。”钟离眜兀自说道,“不过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韩信。”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大地,将一切藏于空无的白中。
  “我虽从未见过那位公主,但也听说过她所做之事。那样的魄力,那样的手腕,让我感到敬佩。若是能激流勇退,定然能青史留名,留下一段佳话。”
  “可她没有。我想她不但干预了立储,也干预了更多的国事。自古以来弄权者不会有好下场,她也不会例外。”
  “韩信,我拿你当至交,所以郑重地嘱咐你——不要跟那位公主牵扯过深。你已经摇摇欲坠,不要再给刘邦向你发难的借口。”
  钟离眜的话回荡在耳畔,搅得韩信的心难以安宁。他望着漫天飞雪,对世道沧桑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楚王您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冲他打招呼的程七,韩信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公主的宅邸前。怎么不知不觉地走到这了呢?他问自己。
  程七没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在告诉他公主在书房后,还好心地指了条路。
  就这样,本打算见完故友就回去休息的韩信又去拜访了阴嫚。
  阴嫚的宅邸不大,也没有仆从伺候,所以韩信一路走来都十分安静。他敲了敲房门,等了许久没听到公主的回应。韩信不免有些焦急,难道是公主旧疾复发了?
  担忧让他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了房门。
  清淡的水墨味和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拂去了脸上被冷风刮过的痛感。
  在看到公主趴在书案上时,他心里一紧快步靠近。当看到公主的身体随着呼吸均匀的起伏后,悬着的心重重地落了回去。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
  在给公主披上披风后,他又关上了门,站在火盆旁烤火,驱散自己身上的冷气。
  屋子里放着很多书架,上面或放着竹简,或是放着几张纸钉在一起的册子,分门别类,摆放有序。
  火盆是很普通的铜制盆,没有任何装饰,发红的炭火崩裂出火花,但很快就隐没于灰烬中。
  雪天光线不佳,公主点燃书案两侧的宫灯,在这温暖的火光中沉沉地睡去,说不出的恬淡在屋子中慢慢升起。
  在这样安宁的气氛下,韩信也渐渐走出了钟离眜带给他的影响。难道因为危险就要放弃吗?或许其他人会,但我一定不会。
  没有卷好的竹简从书案上滚落,落在地板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韩信走上前捡起了竹简,却在无意间发现这卷竹简上的字迹跟公主的不一样。
  如果说公主的字像陡峭的山峰,那这上面的字则更像一片平静的湖泊,能包容一切。
  带着对字迹主人的好奇,他坐在公主的对面阅读起这卷书籍。
  这是一卷秦律,准确地说是被更改过的秦律。这里废除了残忍的肉刑,改换了其他刑罚替代。尤其是到了最后那一问发人深省——法因何而立?
  为何而立呢?为巩固君权还是为了生民的安居乐业?好像都有,又好像没有。
  在韩信思考的时候,阴嫚从睡梦中醒来。她捂着发疼的脑袋坐了起来,在感受到脖子和胳膊的酸痛后,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是梦游打架去了吗?她忍不住问自己。
  “公主你不舒服吗?可要我找太医?”
  我的耳朵终于报废了吗?为什么会听到韩信的声音?
  阴嫚按着太阳穴的手听了下来,转过头看去,就看到了韩信那张英气的脸。
  我错过什么剧情了吗?韩信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钟离眜抱头痛哭吗?刚醒来的阴嫚的脑子混沌,想的事也是天马行空。
  韩信见她半晌也没有反应欲起身找太医,被回过神的她一把拉住。
  “我没事。就是刚睡醒,没回过神。”
  “公主没事就好。”韩信忍不住说道,“不过公主就算再着急,也应该以身体为重。”
  阴嫚笑了笑,在看到韩信手里的书卷后,说道:“你看了?”
  “嗯。”韩信把竹简放在了书案上,“这是修改后的秦律,墨迹未干应是新写,但与公主往日的字迹有所不同。”
  阴嫚抚摸着竹简,用着怀念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兄长的遗作。我的母亲和兄长留给我的遗物不多,除了腰间的软剑之外,其余的被烧毁的烧毁,遗落的遗落,侥幸留存的也变得陌生。”
  “许是回到了故乡,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想到从前,也就更思念亲人了。所以在闲暇时就默写了兄长修改的秦律,以慰藉我的思乡之情吧。”
  说到这,她笑了一下:“或许有一些私心,不希望兄长的辛苦之作就此埋没。萧丞相要编纂《汉律》但是他搜集的图书不全,我便毛遂自荐了。”
  韩信:“信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阴嫚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不错:“楚王和钟离将军聊得如何?”
  “和以前一样。”韩信看向阴嫚,“多谢公主。”
  “也不算全是为了你。”阴嫚看向跃动的火苗,“我只是觉得他和我很像,明知道是必输的局面,却还是要做。”
  韩信反应很快:“夺嫡之事本就充满了意外并不可预料——”
  阴嫚冲韩信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胡亥会是二世,也知道兄长会死在上郡,还知道刘邦会做皇帝。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韩信一愣。
  屋子里变得格外安静,甚至能听到呼吸声。炭火爆裂声响起,阴嫚扑哧一乐:“好了,不逗你玩了。”
  她把手边的糕点推给韩信说道:“说回正事,陛下下诏命诸侯觐见,绝不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临江王和颍川侯的。你觉得是什么?”
  韩信稳了稳心态,说道:“在洛阳的时候,陛下就对诸侯现有的封国有微词,但碍于种种原因忍了下来。所以我觉得应该想借临江王的事情重新划分诸侯封国范围。”
  阴嫚撑着头:“楚王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楚国是汉朝的楚国。”
  听着韩信的回答,她感叹:“你可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啊。”
  “公主——”韩信听到这样奇怪的形容后不满地喊了阴嫚一声。
  阴嫚耸了耸肩,表示“我说了就说了收不回去了。”
  韩信扶额嘀咕着:“还说陛下呢,公主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时刘婠和刘盈姐弟俩带着蒙昭来找阴嫚学习,看到韩信后,眨了眨眼睛好奇道:“老师,楚王怎么在这?”
  阴嫚随口答道:“来我这蹭饭的。”没等韩信反驳,她又道:“说起来太子和蒙昭不是因为秦军攻巴蜀之事争论起来了吗?正好楚王在,让他给你们两个断断官司。”
  说完,就不容拒绝地把一大两小打包安在书案前,而她则带着刘婠去研究妇好守疆去了。
  “老师这真的没事吗?”刘婠有些担忧地看着腰板笔直的三人。
  阴嫚:“一会儿讲到兴头就好了。”
  刘婠似懂非懂,又对她说道:“对了老师,我听母后说,父皇要派大舅父去巡查边疆。今年春天出发。”
  这个时候出巡边疆?阴嫚狐疑,难道有事发生?
  第75章
  早春将至,风也变得轻柔起来。
  壶中的水慢慢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深色的茶盏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阴嫚收起笔,取下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公主,”阿桃走了过来,低声道,“鲁元公主和太子带着商山四皓来了。”
  商山四皓是吕氏家族为刘氏姐弟请来的四位高人,这四人不仅才华横溢,还有很高的名望,由此四人辅佐刘盈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思索间,刘氏姐弟已经带着四人来到了她的面前。看到这四张脸,阴嫚不由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是躲不开的。
  “有失远迎,还请四位贤士见谅。”
  “公主客气了,”东园公顿了一下,继续说,“是我四人唐突打扰了。”
  “东园公客气了。能得四位临门,是我之幸事。”阴嫚又对阿桃道,“去把皇后赏赐的茶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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