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些年来,他从各地地上书中了解到冒顿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冒顿拥有和项羽一样的悍勇,但比项羽更加阴险毒辣。而胡人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其战力自不容小觑。
  刘邦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好不容易打败了项羽夺得了天下,想趁着能动弹的时候替子孙后代除一除后患,结果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征。
  转过头却见韩信那小子静静地站在沙盘前,环着手臂,虽然盯着沙盘但神色平静,仿佛笃定了明天一定是汉军大胜。
  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狂妄?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或许是羡慕这小子的临危不乱,又或者说是嫉妒。总之,在这种复杂的情感下,他开口:“你倒是坐得住,公主那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韩信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刘邦不禁有些得意,看吧,所谓气定神闲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公主身在敌后,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在听了这小子的答案后,刘邦有了一种空欢喜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再次追问:“那万一是被俘了呢?”
  “如今冒顿大军倾巢而出,兵力定然全部集中在东部,西部防御必定松散。故而公主和阏氏侯领兵收复失地不难。况且——”
  韩信抬眸看向他,褐色的眸中浮现出一种近似冷酷的果断:“况且我们最开始的目的是收复太原郡,就算河南地无法收回也影响不到大局。”
  听到这话,刘邦既窃喜韩信的冰冷无情却也忌惮着。这听起来像是找茬,但他心中就是这样的感情。
  “没想到你也有无情的时候。”刘邦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为将者,手握千万人的性命。岂可因个人私情而使兵卒无辜惨死?”韩信看着刘邦,一字一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无论好坏都应有所准备。但信相信公主会顺利收回河南地,就如这些年来所经战役中信相信陛下一定会胜一样。”
  光束下的年轻人就如初见时的那样,说话不中听,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是了,韩信这小子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的话从来没有弦外音,相对于其他人,跟这小子打交道是非常轻松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奇怪的情绪倏然褪去,留下一颗空落落的心。刘邦看着那燃烧的火盆,怀念起自己当亭长的那段时光。
  “陛下?”韩信见刘邦突然不出声了,疑惑道,“您怎么了?”
  刘邦走到火盆前蹲下,伸出两只手一边烤火一边说:“乃公又不是你这不知道愁字怎么写的小子。”他撇撇嘴:“我只希望郦食其那老小子能起点作用,好让前线的战事能顺利一些。”
  说到郦食其,他现在正待在匈奴右贤王的领地“舌战群儒”呢。
  得益于阴嫚的先行探路,随后出现的郦食其找到了几个向导和翻译。因此顺利地来到了匈奴右贤王的王廷。
  不过匈奴和中原正处于交战期间,再加上匈奴人没有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郦食其这个“外交官”非但没有得到礼待,反而还被匈奴人粗暴推进大帐里。
  匈奴士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话,郦食其猜应当是向大帐里的人说明他们的来历。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他猜对方应当是右贤王的阏氏,而两侧大约是右贤王麾下的部落首领。整个大帐中除了郦食其外,所有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可以说右贤王部的统治阶层是十分年轻的。
  阏氏冲着他说了一句话,见他听不明白又让身边的胡人用中原话再问一遍:“中原的王派你来做什么?”
  郦食其:“老朽奉命前来与右贤王部做一笔买卖。”
  在翻译把他的话传达给阏氏后,帐中的其他胡人议论纷纷,不过在阏氏的安抚下,众人安静了下来。
  “什么买卖?”阏氏问道。
  “自冒顿担任单于后,诸位就随其东征西战。立下无数功劳。可是到了给予赏赐的时候,他却是那么吝啬。自己占据广袤的草原,又将从东胡得到的草场分给了自己的儿子。”
  “可劳苦功高的诸位却被赶到群山荒漠之中。”郦食其面向众人信誓旦旦,“而我的买卖就是让诸位能够拥有东面的草场。”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各部纷纷交头接耳,大声议论,更有甚者向郦食其挥舞起拳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阏氏,这个狡猾的中原人就是来破坏我们与单于的关系的。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面对群情激愤,郦食其置若罔闻。在被匈奴人关押前,他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了阏氏要仔细考虑,毕竟她丈夫的生死全在她的手中了。
  仆从苦着一张脸:“郦君放弃了安稳日子不远万里来到这,结果被关在这等地方等死,值得吗?”
  郦食其忽然问道:“你说中原的黔首是不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中绝望而死?”
  仆从愣了愣。
  郦食其伸出手接过月光,冰冷的光顿时穿透了他的皮肤,冻结了他的血肉。再落魄的时候他都不觉得月光会是寒冷的,可现在它确实能穿透身上的衣服,也能冻伤裸露在外的皮肤。
  看着远处那些瑟瑟发抖的奴隶,他终于能明白公主为何要极力收回失地。
  黔首尚在异族铁蹄下艰难求生,我又有何颜面住进精美的屋舍,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精致的食物呢?
  也许最初他是抱着还人情的心态答应公主出使匈奴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求学多年,所求的是如前人孟子一般的施仁政,行王道。如今民生不安,我又怎可袖手旁观?
  尖锐的寒光始终刺不穿郦食其的决心,他相信一切都会顺利。
  “若是事情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呢?”
  “夫生死大义两难全,吾宁择大义也不苟活!”
  银色的月光似霜雪,在疾风中飞去了彼方。
  鲜血喷洒在干枯的草上,还没等血滴顺着草茎流下,就被闻讯而来的风雪冰封,最后被坚硬的马蹄踏成齑粉消失在世间。
  金鼓齐鸣,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挑起了火盆,霎时间火花四溅。一簇火苗落在了毡毛上,一条火蛇瞬间盘踞在帐顶,冲着下面乱战的人们吐芯子。
  子时,阴嫚率领部曲攻进白羊部大帐。
  尚在睡梦中的白羊部众来不及反应就死在了床上。不过今夜的白羊部小单于没有宿在自己的营帐中,这让这场奇袭大打折扣。
  白羊部在小单于的带领下渐渐汇聚与阴嫚的部曲混战在一起。
  有的胡人纵身一跃不管不顾地撞向汉骑,运气不好的被一剑穿胸,运气好的则是将汉骑拉下马,然后三四个人围上去群殴。
  正在逃命的奴隶忽然听到了乡音,心头一震,他转过头看到了正与胡人扭打在一起的汉军士兵。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席卷了他。只见他用自己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抢下了一个胡人的武器,当着其他奴隶的面杀死了一直鞭笞他们的胡人。
  他冲着逃命的奴隶喊道:“是朝廷的人来救我们了!拿起武器跟这群畜生拼了!”
  这声音富有魔力,让奴隶们不由自主地看向扭打在一起人们。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奴隶们竟不由自主地捡起地上趁手的家伙冲上去帮忙。
  奴隶的暴乱令匈奴人始料未及,然而下一秒他们又因为惊愕而忘记了行动。
  一匹纯白如雪的战马从他们的头顶飞过,长槊如疾风一般贯穿了首领的胸膛,染着血的长槊在月光下露出不祥的寒气。银色的弧度在空中短暂出现,首领的尸/体就像落叶一样摔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的首领死了。
  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那蜿蜒的血流,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匈奴人的心头。
  哒——哒——寂静的战场上响起了马蹄声。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在场的匈奴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脊背在冒着冷气,手臂颤抖到连长刀都拿不稳了,空气越来越稀薄。
  那白色的恶灵在距离他们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用着那双黑如午夜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们。
  就在他们即将窒息的上一秒,恶灵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降者,活;负隅顽抗者,死。”
  匈奴人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用着最卑微的态度来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时,有一支骑兵向阴嫚奔来,他们高呼着:“娄烦部灭!”
  那一声声高呼似飞箭,刺穿了漫漫长夜,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久违的光明!
  第80章
  河南四郡完全收复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俘虏的问题。结果这个问题让朝臣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认为应当全部斩杀,以震慑匈奴,令其不敢再犯边界。
  另一方认为应当彰显大国气度,施以仁政,感化各部,令其归顺朝廷增加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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