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公主不必再说了。诚如公主所言,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接受之后发生的事情。信既然选择跟公主在一起,就意味着信做好了准备。我只想你能开心。”韩信深吸一口气,望着她,“只是我恳求你,别让我一无所知。”
阴嫚回望着韩信,许久后,才握住了韩信的手,轻声道:“也许,我不应该答应你。”
“晚了。”韩信回握住阴嫚的手。
阴嫚叹了口气,用空下的手捏着韩信的脸:“你大约就是我的克星吧。”
第93章
初秋时节,气候凉爽。
遥望未央宫,山川浸染,犹如瀚海茫茫。楼阁高耸入天,鸳鸯瓦上浮着一层金光。诸侯们华丽的车驾一辆又一辆地驶入金碧辉煌的宫室。
白色的雾气流淌在青褐色的山石上,潺潺的流水声从雾下传来,时而能看到红鲤跃出云端。颇有瑶池仙宫,秀美飘逸的神韵。
“你当真要如此?”
流水被初晨的阳光染成金色,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一个人影。纤细美丽,犹如一棵兰草,在山岚中盛开着娇艳的花朵。
“为什么不?”阴嫚转过头看向卢绾,“我花了这么多年,精心筹划了这么久,又岂可白白浪费?”
卢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疯子,又道:“你要做什么,达成什么目的我不管。但你要记住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人鬼殊途,你确定你做了鬼能伤得了我?”阴嫚反问。
卢绾变得紧张:“你要毁约?”
阴嫚:“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她继续说:“我这个人一向信守承诺,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给出的承诺也一定会兑现。燕王您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这个君子之腹。”
卢绾:“公主要是君子就不会行杀伐之事了。”
“君子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1]。尽吾之所能,延民生之太平。纵为天下所唾弃,亦不改其心性也。”阴嫚轻笑一声。
卢绾看了阴嫚好一会儿,说道:“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一句人话。”
阴嫚挑眉。
“我再问你一次,”卢绾正色,“真的要做?”
“生死兴衰,富贵荣华,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一生所求不过天下安宁罢了。”阴嫚望向觥筹交错,丝竹不断的宴会,淡淡道,“况且我本就是向死而生的。”
卢绾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临老了还要走这一遭。你且安心做你的,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了。
瞧着卢绾的背影,阴嫚轻笑一声,还是有几分热血的。她整理好衣服走向了热闹的宴席。
未央宫竣工,乃汉朝的一件大事。诸侯群臣齐聚未央宫恭贺刘邦喜得此华丽的宫殿,并献上了各式各样的宝物。
阴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陇西郡守献上了一对西域红宝石,红如血,落在阳光下似有流水流动,一看价值不菲。
刘邦眼尖瞧见了她,立刻说道:“阳滋公主你可算来了,大伙可都等着你呢。”
“等我?”阴嫚边走边说,“我有什么可等的。”
“嗨,还不是想看看你能献上什么宝贝。”刘邦直白道。
“那大约要让诸君失望了。我被胡亥的人打下山崖的时候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把棠溪软剑最值钱。”阴嫚淡声道。
刘邦摆了摆手:“朕又不是细致喜欢贵的礼物,稀罕小玩意也是不错。公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窑炉开了。”
“看来陛下是早就盯上了我炉子里出来的东西了,”阴嫚打趣,“幸好出来的东西还算能看,要不然可就要出丑了。”
这时一个宫人上前呈上了一支蓝釉如意耳瓶。瓷器外表光滑细腻,光泽流转,犹如黎明时的天空,蓝中带着一点透亮,沉静内敛却不失华美。
“哎呀呀,哎呀呀,朕就说公主总是能做出稀奇的玩意。你们瞅瞅,多好看。”刘邦抱着瓶子不肯撒手,大有一副“朕今晚要抱着瓶子一起睡”的架势。
阴嫚在吕雉的眼中瞧见了嫌弃两个字,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彼此微微颔首。
“原来从一年前就开始折腾窑炉是为了这个。”她一落座,韩信附在她的耳边说道。一股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冰凉的流苏贴在了发热的耳垂上。
“你觉得是?”她斜眼。
“想来不是。”韩信说道,“你把手艺传给了封地的黔首,想来是要他们有技艺傍身。”
阴嫚挑眉:“这不是知道?”
韩信轻笑一声没说话。
献礼结束,刘邦便让乐师们奏乐,舞姬们踩着节拍在殿中跳起了响屐舞,裙摆上的小玲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此舞是西施为所作,夫差为观此舞特地建造了响屐廊。这个时候跳此舞是不是不妥当?”贯高发出质疑。
“有什么不妥当的?”阴嫚一边倒茶一边反驳,“明明是夫差自己心志不坚定,沉溺于声色之中,怎么还怪上了舞蹈了?一个君王让自己的国家灭亡还是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少把过错推到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上。”
她继续说:“再说了,此舞是西子所创又非夫差。西子是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女子,她的品行本就为人敬佩,她的舞更应该流传。”
吕雉颔首:“公主所言不错。西子为救母国不惜以身涉险,此舞更是西子的隐忍智谋所现,又岂可被冠上祸国殃民的恶名?”
贯高脸色有些难看。
刘邦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就是一个舞吗?好看就行,何必引申这么多?”
陈平几人见状也纷纷附和刘邦,将这点不愉快掀了过去。
阴嫚冲着脸色铁青的贯高举起了茶盏冲着他得意地勾起嘴角,果茶的味道极好,茶香与果香揉在一起迸发出一种奇妙诱人的香气,轻轻地抿上一口,酸甜的果味先占据了口腔,待到果味淡去,茶的甘甜一点点涌了上来。
只是今日奉茶的宫人做得不仔细,茶还残留着一点的苦味——
她放下茶盏,看向不远处的贯高,只见对方一直望着她。眼神中似有敬意,又似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别喝!”
卢绾的一声高喝如惊雷炸起,竟使得乐舞乍停,君臣谈笑声止,所有人纷纷看向了他。
约莫过了一两秒,刘邦指着卢绾的鼻子笑骂:“你这老小子迟到了不说,还嚎了一嗓子,吓了乃公一跳。”
他重重地放下白玉酒杯,故作恼怒:“你今儿个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乃公就重罚你。”
卢绾却生不出跟刘邦嬉笑的心情,他焦急对众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喝果茶?那茶不能喝!”
“为何不能喝?”刘盈满脸不解,“这可是上贡的好茶啊。”
“绝对不能喝!因为那茶有毒——”
话音未落,阴嫚感到自己的胃如烧灼一般疼痛,钻心的痛硬生生地劈开了她的大脑,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哇一声呕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酸臭只有铁锈的腥味,她费尽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红色的一滩。
“公主你怎么了?”
明明听到了韩信的询问,可阴嫚却无法回答他。血水顺着她的唇角滚落,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韩信让阴嫚靠在自己的胸口,焦急喝问太医在哪。
每每皇宫设宴,太医们便会被安排到偏殿等候,以便应对突发情况。这会儿太医们听到了动静飞奔进大殿,一眼就锁定了奄奄一息的阴嫚。
歌舞升平的大殿鸦雀无声,众人被刘邦勒令坐在原位,彼此面面相觑,或是害怕、或是疑惑、又或是带着几分心虚。
当太医将银针从果茶拿出后,银针顷刻间如乌木一般漆黑。
吕雉连忙让太医再探太子和鲁元公主的茶,当银针拿出来的那一刻,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银针竟然黑了!
刘邦面色铁青,刚到未央宫的第一天就有人公然下毒,这是要造反吗!
“卢绾你怎么知道这茶里有毒?”
“启禀陛下,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有人企图鸩杀太子,扶持年幼的皇子上位意图把控汉室天下!”
听到这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乃公就知道这事冲乃公来的!”刘邦的青筋几欲崩裂,“卢绾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陛下可还记得阳滋公主身份暴露一事?”
一听卢绾说到这,彭越和英布纷纷变了脸色。当初搜罗人证的时候,他们确实顺水推舟了。两人久经沙场对气氛变化最敏锐,一股恶寒顿时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燕王是说两件事有关联?”陈平问道。
“正是。曲逆侯细想若非有人暗中相助,戚氏又如何能用如此之短的时间从全国找到那些证人?”
“是谁帮忙?”刘邦再问。
卢绾跪在地上:“请陛下恕臣死罪。此事是臣与赵王、梁王和淮南王暗中支持。这些年来陛下屡屡派人前往诸侯王的小朝廷,令我等心生芥蒂。恰逢此时戚氏找上门,许了臣许多好处。臣一时糊涂答应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