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早的传闻突然又钻进了姚含均的脑子中,他才意识到梁璟此刻应是带着怨气的。难得见他吃瘪,作为好友怎能不趁机损上几句,“请问瑞王殿下对搀扶腿脚不便的老者过路的传闻作何感想。”
好不容易消退一些的羞耻感又涌上心头,梁璟扶额无奈道:“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了。”
回应他的是一串无情的嘲笑,就知道他是把姚府当作地缝钻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天的早朝他也会找理由逃掉,待人们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梁璟就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姚含均再次前倾身体凑上前问:“我说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虞姑娘不自知,趁这个机会给你点难堪。”
“我可没得罪她。”梁璟脑海中浮现出昨日下午他们一起在西市大买特买的和谐场景,莫名地笑了一下,姚含均一脸八卦闻着味就来了,“瞧你那一脸荡漾劲,不是说将计就计利用虞家造势,仅此而已吗?”
梁璟坦然地对上姚含均的视线:“是啊,仅此而已。”姚含均没趣地坐回椅子上,还以为有别的情况。
朋友坐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两人默契地品茶放空,直到梁璟问道:“你知道东市有家名为‘荣鼎斋’的字画店吗?”
姚含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起字画店了?”
梁璟放下茶杯,缓缓道:“前些日子我查黄重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文信伯出入过荣鼎斋,满脸高兴地捧着个卷轴出来。没过几天,他的长子便进了户部,当上了金部员外郎。”
“你怀疑荣鼎斋背后有人卖官?”姚含均一下就听出他的弦外音。
见他点点头,姚含均正色:“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
历朝历代都有买官卖官之风,无论经历怎样的改朝换代,官场一次又一次洗牌换人,都无法避免有高级官员卖官。
有职权的官员需要发展势力,讨好上级官员需要银两,收买下级官员也需要银两,日常打点也需要银两,仅仅靠俸禄是远远不够的。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把手中的权利变现,通过卖官换取银两。
而买官者一部分是权贵人家,一部分来自于没落士族或末流勋爵人家,寒窗苦读的苦他们吃不了,靠科考他们考不上,只能走捷径用银子砸出条路——买官。前者是想撑住脸面,后者则是搏能够靠他们在官场有所作为,振兴家族。
买官卖官做的都极为隐蔽,久而久之自成体系,利益关系遍布,不会让皇帝发现,也不会将消息流通到不属于他们的阶级中。
若不是偶然发现荣鼎斋的猫腻,不知他们还要猖獗多久。
虽说一般只能买到从七品及以下品级的官位,这些官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实权,不至于使朝廷生变。可长此以往会使朝廷愈发腐败,官位被有权有势的人垄断,真正有才能的人无法通过科举进入朝堂,朝廷失去百姓的信任,走向覆灭只是早晚的事。
改朝换代受苦的还是百姓,梁璟恨的是宣文帝,不是大朔。他只是想将宣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并不想看大朔动荡,百姓遭受苦难。
所以这事,梁璟必须得管。
“对了,”姚含均想到什么,用扇柄敲敲脑袋,“盯着定国公府的人传话说,近日定国公夫人频频外出,经常在钱庄一呆就是一整日,空着手去再空着手回,不知道有什么谋算。”
梁璟抬眸看向他:“钱庄?”
“康达钱庄,是金陵王氏的产业。”
去钱庄无非两件事,金、银、铜钱和银票之间的兑换,或是存取,作为东家多上一件事,查账。或许是钱庄出了什么乱子,才让定国公夫人接连几日收拾烂摊子。
梁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人继续盯着,再探再报。”
“还有一件事,你今日不来我也要差人给你带信的,”姚含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晏广济回京了。”
第13章 清芳楼嫉妒二字就该将女换……
虞悦找了间热闹地带的茶楼,选坐在二楼窗边,既能听见楼下来来往往过路人的讨论,也能听见其他桌的人闲话。
只听她背后传来几道声音:“你们听说了没,裕贵妃仗着是瑞王的养母,竟是给瑞王妃了个十成十的下马威,昨日在宫里都给瑞王妃吓晕过去了。”
虞悦不可置信地和绣鸢对视一眼,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另一个人道:“你听的都不全,我有个朋友的堂哥的大舅子在宫里当差,他说瑞王对瑞王妃可好了,特别护着她,当时就为瑞王妃出了头。”
虞悦点点头,听起来他朋友的堂哥的大舅子可能真的在宫里当差。
“也不看看瑞王妃是谁,那可是战功赫赫的定远大将军的女儿,可不得护着,瑞王妃嫁给瑞王都是可惜了,唉。”
虞悦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无比地赞同。
“诶,你们说,裕贵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瑞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他俩不合,陛下会偏倚谁?”
“要不你考不上呢,就这理解能力再给你八十年也考不上。肯定是裕贵妃啊!易相在朝中位高权重,陛下哪里能离得开他。瑞王在政事上又没什么能力,况且皇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要不是他出自秦皇后,谁关心他啊。”
“哈哈哈哈就是!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哪能娶到定国公唯一的掌上明珠。”
虞悦蹙眉,大家只愿意听自己想听到的,旧传言已经在大家心中根深蒂固,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装作帕子掉了侧身去捡,趁机瞄了一眼后桌说话的人,是四个白衣书生,年纪不大。
男人就是这样,或出身或品行或相貌,只要是比他们强的,就想尽办法找机会贬低对方,以彰显自己“高洁”的品德。
她想,造字的祖先定是个男人,不然“嫉妒”二字就应该将其中的“女”换为“男”才合情理。
她给自己续了杯茶,边喝边在心里诅咒最后说话那人八辈子都考不上。
在茶楼坐了一上午,虞悦几乎把传言都听了个遍,虽然传言传着传着就变味了,难免有人添油加醋,不过好在大多数传言都重点都没有变——
裕贵妃坏,瑞王妃好,瑞王也好。
于是她满意地潇洒离开,深藏功与名。
*****
正是用午膳的时间,虞悦下了马车站定在一座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楼前,丹楹刻桷,飞檐翘角,门前悬挂硕大的牌匾上赫然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清芳楼”。
清芳楼是京城内极为知名的酒楼,环境高雅,雅间私密性极好,成了许多高官贵族会客的最优选择。
有不少人曾查探过清芳楼的底细,最终只查到是一位来自扬州的商人开设便不了了之。
一踏入大堂,堂倌立刻迎上前询问:“贵客今日可有预约?”
绣鸢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堂倌看过后变得恭敬起来,俯首行礼:“贵客这边请。”
堂倌将虞悦和绣鸢领到三楼最北边的一个雅间里,在门口恭敬道:“小的这就去叫掌柜过来。”
约么半柱香的功夫,雅间门被扣响,绣鸢上前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位身量中等的中年男人,目光在虞悦和绣鸢中扫了两下,对着虞悦拘礼:“见过姑娘。”
“甄叔不必拘礼,请坐。”虞悦站起身笑道。
甄亿是金陵王氏的在京城生意的总管事,王老爷子最信任的心腹,早年跟着王清和一同上京,留在京城辅助王清和打理生意。为人低调,精明能干,地段不好的铺面被他接管后,都能重新盘活,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甄亿是四方脸,轮廓线条硬朗,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柔和,带着怀念道:“上一次见姑娘时,姑娘才四岁。”
虞悦笑答:“当年还是娘带我回外祖家省亲时见到的,如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甄叔身子可还好?”
“健朗得不得了哈哈,再为王家效力三十年也不成问题!”甄亿接过虞悦倒的茶,问道,“姑娘今日来是‘查账’的吗?”
清芳楼不只是个酒楼这么简单,整个楼里都是训练有素的探子,不论是店堂倌还是歌妓。他们的目的就是吸引高官贵族前来,暗中掌握京城势力间的往来与动向,幸运的话还能“不小心”听到谈话内容,这些都会被一一记录在“账簿”上,存于甄亿屋子的暗匣中。
若有十分紧急或对虞王两家不利的情况,甄亿会立刻传信给金陵王家和王清和,好早做准备。其余有用信息则会在每月一次的“查账”时,交由主家查看问询。
虞悦摇头:“不是,我想问问甄叔京城内近期有什么异动吗?”
去年朝中出现了让宣文帝立储的声音,皇上无视掉这些老头,不予回应。
没过几日,有人在早朝时站出来劝宣文帝立储。宣文帝怒斥此人,说自己身体健朗,还无需立储,莫非是在咒他,直接让人把他拉出去打了三十廷杖,从此再没人敢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