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过从今年年初,这些朝臣又蠢蠢欲动,已经在私底下悄悄拉帮结派了。
她要帮梁璟早日登上皇位,须时刻关注这些朝臣的动向,好早做准备。
甄亿摩挲几下下巴,仔细回忆后说:“除了近两日有关姑娘和姑爷的传闻,没有什么新鲜事,也不曾捕捉到风吹草动。”
看来大家还在观望,只要有一方先出手,局势很快就能明朗,所以梁璟才会激易家出手。
“瑞王一般和谁走动较多?”虞悦问道。
甄亿稍加思考答道:“有时是和姚太傅之子,鸿胪寺少卿姚含均同来。有时则是独身前来,与他的侍从一同用膳。”
他没有什么朋友,传闻中的纨绔与不务正业又从何而来,“他平日都去哪?做些什么?”
甄亿哈哈一笑,略带调侃道:“诶呦,姑娘真是难为我了,我只知晓这清芳楼中的风吹草动,外面的生意不好安插探子每日上报,会被发现的。再多的,就只有密院知晓了。”
密院,一个令大臣们闻风丧胆,只听命于陛下的组织。院内有密探行走四处刺探情报,执行皇帝下达的命令,铲除威胁或公开行刑。
雅间的门被叩了两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绣鸢听出是虞恺的声音,上前开门。虞恺摇着扇子进来,先与甄亿打过招呼,视线扫过空无一物的桌子,对虞悦说:“我来用午膳,正巧听他们说你也在,一起吧。”
“二公子,我午时正刻还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们用膳了。”甄亿抱歉道,“二公子的午膳已备好,我现在就下去吩咐他们上来传膳。”
“姑娘,若是还有别的要问,在此等候我两个时辰,不方便的话改日也可。”甄亿对虞悦道。
虞悦笑笑,朝他摆摆手再见,“我要问的已经问完啦,甄叔去忙吧。”
“好嘞,姑娘有事再来找甄叔哈。”甄亿笑眯眯地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你找甄叔有什么事?”虞恺从桌上拿起一盏新的茶杯,驾轻就熟地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二哥你来得正好,”虞悦收起笑容,轻咬下唇,犹豫片刻恹恹道,“阿晏……前几年中举来了京城,现在在何处当差?”
十七年前,虞峥从凉州回幽州途中,瞥见一城门口收尸的木板车中有一个小男孩,胸脯还在上下起伏,幅度很小。
他下马上前探鼻息,确是活的。小男孩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只有轻微的泥土,应是外袍被人扒了去。脚上没有鞋子,脚底板磨出血泡,看起来光脚走了很久。
他将小男孩交给随行军医照料,在小男孩醒后,他问小男孩家在哪,小男孩说他不记得了。他看小男孩和虞忱差不多年纪,心生怜悯,便带着他一起回了幽州。
小男孩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姓晏,名广济。虞峥将他带回家,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让他和虞忱、虞恺一起上课。
虞忱虞恺两兄弟总爱捉弄虞悦,和她拌嘴吵闹,只有晏广济不闹她,对她百依百顺,她想要什么都想方设法给她找来。
虞恺就总笑他像个童养夫,他也只是笑笑,从不反驳。
虞峥本想培养他做副手,可惜他竟然晕血,上不了战场,只能参加科考入仕做文官。
三年前,他中举离开了幽州。虞悦只在他离开的第一年收到过信,之后就杳无音讯。
虞恺脸色微变,“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其实,刚回京时,我偶然间听到你和爹说话了。依稀听到你们提到密院和阿晏,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就跑开了。”虞悦低头抠手。
“现在怎么又要听了?”虞恺在她脑袋上不情不重地弹了一下,“别惦记他了,你都成亲了。”
“这和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虞悦捂着脑袋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辩驳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虞恺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几圈,确认她没有撒谎才说:“他现在是密院副指挥使。”
简称——陛下的走狗。
虞悦不知道作何反应,舔了舔唇,干巴巴问道:“他才二十二岁就当上密院副指挥使了?”
“你哥才二十岁就当上刑部侍郎了呢。”虞恺不满地表达抗议。
虞悦一脸嫌弃:“那哪能一样,你的官职是因为你姓虞,陛下给的。”
虞恺没有和她争执此事,缓缓道:“这是广济自己的选择,无论因为什么,都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我们作为广济的家人应该尊重他,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对虞家不利的事。”
“为什么?”虞悦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有哀愁有困惑,“你为什么相信如今的他不会因为陛下而对虞家不利?”
“恬恬,你不信吗?”虞恺声音轻柔,他摸摸虞悦的发顶,“人都是有苦衷的。”
虞悦的心微微发涩,好半晌才从嗓子里艰难地憋出一声“嗯”。
第14章 阿晏哥哥我见到阿晏了……
翌日一早,虞悦收到王清和的信,要她去康达钱庄一趟。
她乘上马车刚离开王府不久,“嗖”一声,一个小竹筒从车窗飞进来滚落在她脚边。她快速扫过外面的行人与屋顶,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于是捡起竹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字条展开。
“清芳楼二楼云雾阁见。”没有留名。
这个字迹,虞悦再熟悉不过——晏广济。
儿时她调皮,有时候嫌先生讲课没意思就自己跑出去玩,每次回来都会被先生罚抄书。她不愿意抄,就去和晏广济抱怨。
“我帮你抄。”小晏广济说。
天可怜见,虞悦真的没想过让他帮忙抄,只是抱怨几句而已,而晏广济稚嫩的脸上全是认真,她没理由拒绝,笑着眨眨眼:“那作为交换,下次我带你出去玩!”
之后晏广济这个闷葫芦倒是没跟她出去玩过几次,但包揽了她全部的罚抄。久而久之,晏广济模仿她的字迹越来越像,甚至因为写得太多逐渐改变了他本身的字迹,相比其他男人的字迹来说更为秀气精致。
这张字条就是完全模仿的她的字迹,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模仿出她的字迹。
不管怎么样,年少的情谊还是有的,“改道去清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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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倌引着她上了二楼,她站定在云雾阁门口,推门的手收了回来,莫名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
不等她再伸手,门从里面拉开了。
晏广济眼神温柔,嘴角带笑,“不进来吗?”
四年时间,他退去了青涩,整个人沉稳下来,坚毅的脸庞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虞悦张张口,有许多话想问,脑子却是一团浆糊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汇到嘴边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晏广济将提前准备好的茶递到她面前,“没吓到你吧。”
“有点儿。”不论是马车里还是现在。
他歪过头笑了笑:“你可不是容易受到惊吓的人。”
“突然见到三年没见到的人还是容易受到惊吓的。”虞悦的目光却显得格外冷静。
晏广济身子一僵,垂下眼睫,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向我道歉。”虞悦看着他,声音平静。
晏广济攥紧衣摆摇头:“不,若是我没有去徐州出外务,一定可以阻拦陛下赐婚,你就不用被迫嫁给三皇子。”
见他拧起的眉心间流露出挫败与落寞,虞悦道:“陛下的旨意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晏广济看了她良久,眸底多了一丝忧伤与心疼,“三皇子若对你不好,你要跟我说。”
“跟你说了然后呢?让我变成寡妇?”虞悦的语气似是玩笑似是认真。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如同一根根针刺进晏广济心里,扎得生疼,他眼神变得黯然:“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晏广济,”虞悦深吸口气,终于忍不住情绪站起身,俯看着他,“我不该生气吗?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双手双脚赞同你去参加科举,盼着你有大好前途。你说你中举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对所有人都说我有个哥哥靠科举入了仕,以后大有作为。”
“头一年你还时时写信回来,说在京城的所见所闻,说看见的新奇玩意都买了攒在箱子里,回头回幽州的时候带给我。待到第二年,我左等右等都不曾再等到你的信件,起初以为是信在半路上丢了,后来想许是你公务繁忙。再后来,我就不等了。”
“昨日我问二哥才知道,你如今是密院副指挥使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进人人敬而远之的密院做宣文帝的走狗,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肯说。”
“我只知道,和我一起长大的阿晏哥哥变了。”
虞悦越说眼眶越酸胀,眼前模糊一片,哭腔逐渐压不住了,说出来的话一顿一顿的:“人都是有秘密的,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