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一回府就跑进他的书房,小嘴儿叭叭叭讲个不停,必要时还切换站位模仿说话之人举止神情,一会儿皱眉愤愤不平,一会儿又得意洋洋。
  本来在看密报的梁璟放下手头事物,一脸宠溺地笑望她,待她把尾巴翘得高高的求表扬时,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夸赞:“夫人真厉害,既帮荆二姑娘逃过一劫,还得荆尚书一句许诺。荆尚书一直远离党争,任人威逼利诱都坚持不渝,这句许诺可谓重如千斤,是善良的夫人应得的。”
  没人不爱听夸奖,尤其是夸在了心坎上的。她把腿放下来,上半身趴在桌子上问他:“你知道吴高阳和二公主的事吗?”
  梁璟不太明白她指的什么,“什么事?”
  “就是,吴高阳爬过二公主的床,之后被二公主厌弃了。”虞悦眨巴着眼说道。
  “爬过二公主床的人多了,我没有个个都关注。”梁璟一点也没有意外之色,淡定道。
  虞悦咂舌,二公主玩很大啊,怪不得至今都没有招驸马。
  “蛮好的,不能只许男人三妻四妾。自己送上门的男人多的是,玩玩而已,不喜欢就换。”她赞叹道。
  梁璟又想起她耍酒疯那日,问她若是自己长得不好看她是不是就不喜欢的问题,她回答的“有可能”。眉目敛了起来,眯起眸子,起身走到她身边靠在桌沿上,歪头问她:“你很向往?”
  虞悦撑着脑袋侧看他,听着他不爽的语气玩心大起,故意逗他:“哎呀,王爷放心,这两年里,哦不对,一年多里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啦,待到我们和离后再说。”
  “我倒是不知,你想得这般开。”梁璟气极反笑,不爽地顶顶腮。
  虞悦“嘁”了一声,“你敢说你当上皇帝后,三宫六院不会遍地开花?你们男人……”
  “不会,”梁璟打断她,不见迟疑,凝着她的双眸专注而坚定,格外认真道,“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只得心爱之人一人足矣。”
  突如其来的郑重,像是某种誓言。
  第44章 真心我对你没有秘密
  霎时,四肢百骸的血泵入心脏,心跳声剧烈地在耳边敲打着混乱的节奏,她的指尖感到一阵酥麻,忍不住蜷缩成拳。
  她故作轻松道:“这由不得你,与大臣结为姻亲是巩固政权最简单的方式,历朝历代的帝王不乏身不由己者。”
  “那是他们太弱了,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梁璟不满道。
  严肃的氛围被他的一句话打破,虞悦不禁无声地抿唇轻笑。
  不愧是他,似乎这话只有从他的口中说出,才不显得像胡吹乱嗙。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叩门声,梁璟喊了一声“进”,千吉推开门进来,面上是少见的严肃,犹豫地看了虞悦一眼,张张口欲言又止。
  虞悦立刻会意,识趣道:“我先出去,你们说。”
  “没什么不能听的,我对你没有秘密。”梁璟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示意千吉,“说吧。”
  千吉向他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压下心中疑惑,先说正事:“宫里的探子传来急信,白崇观,塌了。”
  宣文帝极为尊崇道教,大大小小的道观修建了几十个,其中南郊的白崇观是迄今为止修建规模最大的一个,约占地五百亩,动用人力上万,预计八到十年建完。
  结果仅动工两个月,就在今天毫无预兆地全部坍塌,死伤者百余人。
  此非天灾,而是人祸。若非宣文帝劳财伤民非要着急修道观,这些人便不会死。
  梁璟气得一把将桌角的书本扫落在地,懊恼地紧闭双眼,扶额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深呼吸。
  这是虞悦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的样子,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有点怕他了,不苟言笑的样子真的有股很强的威压,让人忍不住心颤。
  他强压怒气,尽量平静地和虞悦解释:“之前玉京真人和父皇说过,今年不宜大兴土木,否则下半年会有更大的天灾。若不得不建造,一定会出事,只能将死去的生灵当作献祭给地灵,祭祀过后或可换取流年顺利。都怪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宣文帝选择了献祭生灵,换取流年顺利。
  他还配为一国之君吗?他都不配为人!
  “怎么能怪你呢,”虞悦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安抚,“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吗?”
  梁璟:“不知道,玉京真人每次面见父皇时,殿内只有孙公公在。”
  虞悦惊讶捂嘴:“孙公公是你的人?”
  “不是。孙公公的干儿子孙青小时候被欺负,快被打死的时候我救了他一命,后来就成了我在宫里的眼线。”
  怪不得他总是对宣文帝的动向了如指掌,原来是御前伺候的人里安插了眼线。宣文帝信任孙公公,孙公公信任孙青,所以能接触到更多宣文帝的机密要闻。
  虞悦凝重道:“我以为玉京真人只是个江湖骗子,没想到他真有两把刷子,连陛下不会听他劝告都算进去了。”
  怪不得梁璟要夺位,大朔再让宣文帝糟蹋下去,走向覆灭也就这几年里的事了。或被一方割据势力攻入京城逼宫,天下易主,改姓其他,或被周边列国发动战争联手攻入,把大朔的版图瓜分蚕食。
  “你之前在京城扩散消息的人还在吗?”梁璟思忖片刻后问道。
  “在,”他一个眼神虞悦就明白他想做什么,“我这就让他们把消息散播出去。”
  宣文帝自大傲慢、固执己见,却极其好面子。
  唯有将玉京真人的预言散播到朝臣的耳朵里,使他们明日一齐对宣文帝施压,唇枪舌剑,群起而攻之,方能逼迫宣文帝反思,停手。
  清芳楼特意培养了一批传谣能手,隐匿于京城各个角落,效率极高。一夜之间,这阵风就吹进了千家万户。
  即使是没听到消息的,在宫里等待上朝前,也从同僚们的口中得知了。
  早朝时,群臣就宣文帝新修建的白崇观坍塌一事展开激烈讨论。
  太史局又是夜观天象又是卜卦,得出来的结果全是大凶,遂上奏宣文帝停止白崇观的修建,向死伤百姓家中分发抚慰金。
  朝臣们没人敢直接指责宣文帝,对是否应该花费重金举办大型祭祀一事吵个不停,宣文帝就在龙椅上坐等这群人商讨出一个可行的结果。
  这时,一道高亢的声音从大殿中后段传来:“陛下,微臣斗胆上谏。”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身穿红袍的侍御史跪在殿中,手持笏板一揖到底,一脸决绝:“请陛下莫要再听信妖道,修建道观,劳民伤财。大朔内忧外患,应以民生为本,塞北之地百姓啼饥号寒,陛下掏空国库痴迷修道,因此引得天怒,为降罪之兆。”
  宣文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言官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心中赞叹陈御史勇敢无畏,又唯恐危及自身。
  话虽是实话,但若是懂些官场之道,是断断做不出来当朝指着宣文帝骂此等没脑子的事来。
  人家御史台话语权最高的御史大夫卢谧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侍御史跳出来上谏。
  做事是讲究方式方法的,宣文帝修道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不仔细想想为什么比他官大的都闭口不言。
  若是宣文帝像前朝正德皇帝那般听得进去谏言,他们又怎会为了顶乌纱帽而眼盲心瞎,只敢说些小事。
  这一帮敢怒不敢言的言官,无一不惋惜陈英这位敢说的言官,虽说仗凭着老祖宗立下的“言官不可杀”的规矩能留条小命儿,以后的仕途算是甭想了。
  “住口!”崔弘快步走上前,跪在他前面,眼神焦急,对宣文帝道:“陛下,老臣今后定会对他严加教导,请陛下责罚。”
  陈英只是台院侍御史,只可当朝弹劾低级官员,若要弹劾高级官员需上报御史中丞,再由御史中丞上疏给宣文帝,根本没有资格上谏皇帝。
  崔弘回头怒斥:“还不向陛下请罪。”
  他执拗地别开视线,语气中的坚持不减分毫:“老师,对不住。”
  “陛下……”崔弘还想再为他求情,被宣文帝冷声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微臣姓陈名英。”陈英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回道。
  “好,陈英,越级上谏,廷杖二十。”宣文帝一挥手,大殿上候着的密院使者立刻将陈英拖出殿外行刑。
  宣文帝瞪向崔弘,身上透着肃杀之气,语气不容置喙:“再有求情者,一同仗二十。”
  二十廷杖是最少的数目了,陛下只罚他越级上谏之罪,便是想堵住悠悠众口,他们顺坡下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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