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嘴上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面上却淡淡的,毫不在意地笑着。
  “今日开阳和摇光没跟着你吗?”梁璟不禁问道。
  开阳和摇光是暗卫,他看不到。暗卫按理来说应是对主子寸步不离,可今日遇险,身为暗卫却不见身影,着实不应该。
  虞悦听出他的疑虑,解释道:“跟着呢,但我跟他们打了手势,让他们不要现身。”
  “为何?”
  “我一直藏拙,不露锋芒,有意对外隐瞒会武一事。今日事发突然,暴露便暴露了,不过不能将最后的底牌也一并公之于众。”
  况且,宣文帝还在场,武将家培养厉害的暗卫,总归是会引起皇帝忌惮的。
  梁璟了然点头。
  虞悦眼珠一转:“就是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既然晏广济让绣鸢回来告诉她怀疑齐国的消息,就说明他还没有对文帝禀报,在等她的回复。
  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件事。
  梁璟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了主意,“夫人有什么想法?”
  “我们借阿晏之口,让他上报陛下刺客为齐人,目的是刺杀陛下,陛下难得出宫,才会让他们找到机会。借此陛下定会迁怒于缠着他参加安王冠礼,以至于让他陷入险境的裕贵妃,故而离间他们母子,一举两得。”虞悦和梁璟商量道。
  正愁不知道怎么教训一下安王那个浪荡子,这不,机会来了。
  “不,一举三得,”虞悦兴冲冲地补充道,“你即刻进宫关心陛下。俗话说全靠同行衬托,在陛下因为裕贵妃迁怒安王时,出现一个贴心的儿子关心他,他会更加偏心、看重你。”
  “顺便提一嘴我因为保护你,在与刺客打斗时受了伤,陛下还能因此对我,甚至对定国公府生出几分感激,一举四得!”
  虞悦眼睛亮晶晶的,举起白皙修长的手,把大拇指折进掌心,四根葱削般的玉指在空中高兴地晃了几下。
  然而梁璟的表情没有她想象中,一拍即合的兴奋,才后知后觉梁璟并不是个喜欢虚与委蛇之人,尤其是面对他所憎恨的宣文帝。
  她是个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悻悻收敛起有些得意忘形的随意之态,认真道歉:“呃,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旁门左道的馊主意,没有要强迫你去做的意思,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梁璟脸上重新漫上笑意,一把把她拉过去,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环住她的细腰,他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说过,你很聪明,也很大胆。不过我越来越觉得,你比我那时预想中的,还要聪明许多。”
  还以为是要说她的不好,原来是夸她,听他的意思,是认可她的法子了。
  被人夸奖没有人会不开心,虞悦笑开了花,放松下身体,向后倚靠在他坚实宽阔的怀抱中,被他沐浴过后的馥郁芳香紧紧环绕着。
  “哼哼,王爷嫉妒啦?”她戏谑道。
  “不嫉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娶到这么聪明、文武双全,又倾国倾城的夫人,是我八百年修来的福分。”
  饶是听多了夸奖的虞悦,听到这番要把她夸上天的直白话语,都不禁面红耳赤,忙挣脱他的环抱站起身:“王爷怕不是忘了,当初王爷自己说的,‘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
  梁璟被她翻旧账的话噎了一下,求饶道:“好夫人,当时是我一叶障目,出言无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它吧。”
  “哟,没想到我们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还会主动认错呢。”虞悦一脸稀奇的俯下身来观赏这罕见的场景。
  梁璟对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无奈失笑。
  “听你的,我先进宫去。”趁着还没过多久,他早点儿赶去才不会显得马后炮。
  “晏广济那边,我会带话给他。”梁璟起身,伸手拂上她的面颊,拇指在她唇上轻轻蹭过,“晚上等我回来。”
  虞悦还没来得及反应,梁璟就撤了手,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转身出了屋。
  她不禁用手指覆在唇上他刚刚蹭过的地方,那一片格外地发热,才反应过来他的隐晦之意。
  今日,是敖云廷离开京城的日子。
  她呼出一口气,面露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去翻柜子。
  当时新婚夜被压在枕头下的那本小册子呢?
  *****
  梁璟没有乘马车,而是骑马赶去皇宫。先差了千吉去找晏广济通信,他向宣文帝的启德殿去。
  宣文帝正一个人坐在启德殿中,面色沉重地忧思着,听到孙青通报说瑞王殿下来了,诧异中有几分疑惑,抬抬下巴示意让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
  梁璟面带忧色地踏进门,到他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父皇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朕无甚大碍,”宣文帝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这是?”
  梁璟冠冕堂皇道:“儿臣这不是担心父皇,来看看父皇龙体是否有恙,有何事需要儿臣分忧的。”
  “哼,”宣文帝心中一暖,压下忍不住想扬起的嘴角,“现在想起朕来了,刚刚不知道是谁宝贝自己王妃宝贝得紧,正眼儿都没瞧过朕,就赶紧带着‘受惊吓’的王妃回府了,到底是谁受了惊吓?”
  “唉,父皇有所不知,王妃是为了保护儿臣,才壮着胆子出去的。回府的时候后怕得腿都软了,一直哭个不停呢,又请了太医检查过竟是受了伤,这才耽搁了一会儿,把人哄好了,儿臣就急忙来看望父皇了。”
  梁璟摇着头,一脸心疼。只不过话虽是假的,心疼却是真的。
  宣文帝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怅然。
  出事到现在,康王受了伤回府上诊治,安王也受了伤留在府上包扎,裕贵妃吓得不轻,担心安王得紧,也一并留在了安王府看顾。
  只有他一孤家寡人落寞地坐在这大殿中。
  这时,他暂时放下了帝王的身份,回归到一名寻常的夫君或父亲的身份,说不奢望一丝真情是假的。
  每每这时,他思虑离儿的念头就更重,忍不住眼眶泛红。
  还好,还有他们的孩子,是这冰冷的皇宫中唯一关心他的人。
  宣文帝顿感无比欣慰,看梁璟的眼神慈爱了不少。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四个皇子中,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子珺了。
  “倒是你那个王妃,深藏不露。”宣文帝意味深长道。
  “虞家百年将门,世代忠良,定国公一家常年驻守边关,女儿家习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梁璟帮她圆话,打消宣文帝猜忌,“若非她会武,恐怕父皇此刻就要去看躺在床上的儿臣咯。”
  “瞎说什么。”宣文帝不快地轻斥他一句,“只不过平日里可没看出来,她性子那么烈。”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也是担心儿臣,担心父皇,一时情急才忍不住骂了羽林军,父皇不认为那群饭桶该骂吗?”
  宣文帝睨他:“我又没说一句她的不是,倒是你一句一句维护得紧。”
  “她是儿臣最为珍爱之人,自然宝贝得紧。”梁璟一脸理直气壮。
  “陛下,晏指挥使身边儿的密使求见。”孙公公在门外高声通报。
  宣文帝看了一眼梁璟,收起难得面对亲近之人的舒服坐姿,挺直腰板,向外道:“传。”
  密使低着头走进屋,双膝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晏指挥使伤重,无法下床,故而命微臣向陛下代为禀报。经查验,今日刺客皆为齐人,应是知晓陛下会到场安王冠礼,才埋伏在安王府周围。”
  宣文帝听后面色黑沉如墨,重重一掌拍到桌案上,茶杯被震起倒在桌上,咕噜着滚落在地,伴随着茶水飞溅,“啪”一声碎了一地瓷片。
  “齐国是要向大朔宣战吗?”
  “父皇息怒,眼下国库亏空,虞小将军所在边关战乱不断,还有夏国虎视眈眈,此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宣文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时局,确实不可意气用事。只能挥挥手让密使退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生闷气。
  梁璟见时机正好,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各使团进京为父皇祝寿,京城中本就是鱼龙混杂之时,这时出宫太过危险。唉,还好父皇无碍,不然真就让儿臣悔恨自己没有及时劝父皇三思了。”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话说出来轻飘飘的,似只是感慨,听在宣文帝心中却重如千钧。
  他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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