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看谁敢!”
  背后传来伴着急促马蹄声的熟悉声音,虞悦身形一震,抓着马鞭的手蓦然收紧,紧到指节微微泛白,僵着身子缓缓向后望去。
  飞驰而来的梁璟身后玄色的大氅随着马儿的疾驰高高飘扬在空中,面色透着无尽的冷峻,眼神定定地望着虞悦,身上尽是肃杀之意,几息之间便到了眼前。
  围观百姓四散开来,他利索地把缰绳在手上绕了三圈,猛地勒马,马儿一阵高昂的嘶鸣,马蹄高悬在围住虞悦的密院使者头上虚空中连蹬了几下,吓得他们四散而逃后才重重落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穆显,眼尾赤红:“卫穆显!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第66章 我回来了积攒多时的情绪在……
  “瑞,瑞王殿下。”卫穆显不由吞了吞口水,后退半步。
  他不是去河南道赈灾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定国公已然势倒,瑞王不在京城,又仗着陛下口谕,卫穆显才敢对瑞王妃嚣张跋扈的。
  然而此刻瑞王殿下回来了,以瑞王殿下的脾气及宠爱瑞王妃的架势,就算是陛下,恐怕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梁璟翻身下马跳到地面上,匆匆从头到脚扫过虞悦一遍,确认她无恙。大步流星走上前,顺手从路过的一名守卫腰间拔出长剑,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架到了卫穆显肩上。
  这一套动作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卫穆显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触感就已经从颈侧传来,只要他稍动一下就会划破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卫穆显能坐到密院指挥使的位置,靠的不只是能力,能重要的是会揣度圣意,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
  他从未见过瑞王殿下如此动怒,完全不复往日的漫不经心的优雅之态,而是罕见的狠戾,眉宇间凝结着浓重的杀气,周身气压比气温还低。
  一阵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瑞王殿下护妻心切,就算是杀了他,宣文帝也不会把最宠爱的儿子怎么样。
  他咧嘴挤出一个扭曲难看的苦笑:“瑞王殿下,是下官一时情急冒犯了王妃,可并非有意为之。下官也是谨遵陛下口谕查抄定国公府,王爷莫要为难下官。”
  “带着你的人,滚!”梁璟的黑眸涌动着盛怒,语气不容置喙,“父皇那边不用你操心,我即刻就会进宫。”
  “这……”
  卫穆显犹豫起来,下一刻,颈上一疼,他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温热流淌,顷刻间抵消了皮肤上残留的剑刃的寒意。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陛下尚可能不会因此将他处死,但瑞王殿下眼下是真的动了杀心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要紧。卫穆显不再犹豫,向剑的另一侧侧身,闭眼捂着脖子求饶:“滚滚滚,下官这就滚!”
  “当啷”一声,长剑被无情地丢到地上,横在卫穆显脚尖前。
  卫穆显麻溜地带着密院使者打道回府了,抄家抄出来的东西也不敢带走。
  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梁璟转身,就看见一贯明媚娇俏的妻子面容憔悴,眼下发乌。不再见到他盈盈一笑,而是扁着嘴,眼睛通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断轻蹙的眉心似是强忍泪意,盈盈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积攒出一片汪洋。
  天知道他收到急报时有多慌张,心脏差点儿不跳了,一路上心急如焚地驾马疾驰,即使是迎着大雪在黑夜中也在赶路,片刻不敢停歇。
  偏偏发生此等大事时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有多焦急,多慌乱,多无助,他不敢想。
  “梁璟……”虞悦终于忍不住唤道,强烈的不安感在这一刻化作眼泪淌下来。
  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两颗豆大的泪珠落下,直直砸向地面,也砸穿了梁璟的心。他伸手将她轻拥入怀,在她耳边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
  虞悦积攒多时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整张脸埋在他胸前号啕大哭,双臂环住他的腰身,愈收愈紧,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大哥,没有,谋反,虞家,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梁璟却听懂了。她的哭声听得他心碎,眼眶无比酸胀。
  言语的解释显得无比苍白,他无助地亲亲她的发顶,用力将怀中人搂紧,手掌不断在她后背轻拍,安抚她的情绪。
  虞悦没哭太久,虽然还是想哭,但事情并未解决,不该浪费时间在发泄情绪上,她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
  梁璟感受到怀里人哭声渐小,腰间一空,心中跟着一空,下意识地将人搂得更紧,似是要揉进骨血般用力。
  “你松开我。”虞悦双手抵在他胸前,小声呢喃。
  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生他的气,会埋怨虞家被他父皇所害,更害怕听到“和离”二字。
  “咳咳,太紧了……”虞悦轻锤他的胸口。
  梁璟这才松开她,伸手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观察她的表情,虞悦甚至从中看出了几分小心翼翼。
  她抽吸了几下,稳稳呼吸,挑重点说道:“今早我大哥被押回京,秘密审讯后才传出我大哥认罪的消息。但我大哥是被范阳节度使有意为难,克扣粮草,才导致战败的。是范阳节度使起兵谋反被我大哥镇压活捉,在路上被押送队伍中的同党放跑。”
  “可陛下就是一口咬定虞家有谋反之心,株连三族。陛下若是要虎符,我们交就是了,定国公的爵位也可以不要,还可以离开京城。虞家只求清白与平安。”
  虞悦说着,声音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
  这话简直是字字诛心,狠狠扎在梁璟心上,他垂下眸子,敛去其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抬手揉揉她的耳垂,道:“我这就进宫,你先回府等我。”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虞悦抬起头,眼睛、脸颊、鼻尖都是红红的,本应我见犹怜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梁璟沉默了一会儿,把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入耳后,缓声道:“好。”
  宫门守卫自然是识得瑞王殿下,宣文帝曾许过瑞王殿下可随意进出皇宫,无需宣诏。加之瑞王与瑞王妃气势汹汹而来,一个个更加不敢阻拦。
  御书房前堆积了许多人,大大小小官员加起来有二三十人,其中有几位熟面孔。再看孙公公的苦瓜脸,想必又是前来为虞家求情的,虞悦心怀感激地向他们点头示意。
  梁璟没理会孙公公,带着虞悦径直往殿内闯。
  孙公公一边倒退一边伸手阻拦:“瑞王殿下!您怎么回来了!?陛下说了今日谁也不见的!”
  梁璟才不管他,目不斜视继续走,“父皇曾说过,我进出御书房无需通报。”
  说话间,梁璟已经撩开了御书房的帘子踏入殿内,徒留孙公公皱着脸在殿外跺脚叹气。
  宣文帝见到他们二人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梁璟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站起身勃然大怒道:“你怎么回来了!朕不是让你去河南道赈灾了吗!”
  “本以为是父皇要重用儿臣,才派儿臣前去赈灾。却不想是父皇刻意为之,要将儿臣支开,趁机开罪于虞家!”梁璟面色紧绷,声音极冷。
  宣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暴喝:“放肆!谁许你这样揣测朕!”
  “是不是揣测父皇心里清楚得很!”梁璟唇边挂起一抹讥笑,“不然为何殿外那许多大臣,父皇一个也不见。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
  虞悦没想到他与宣文帝半分周旋都没有,如此激进,直言不讳。
  宣文帝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狠狠砸向梁璟,却被梁璟侧身躲过,怒气更甚:“逆子!你还敢躲!”
  “儿臣若不躲,岂非对不住母后十月怀胎将儿臣生下。”
  宣文帝身子一僵,高举砚台的手缓缓垂下,紧紧地盯着他,半晌才道:“你威胁朕。”
  “儿臣不敢。”梁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毫不示弱地回看宣文帝。
  宣文帝的目光转到虞悦身上,“你若是为了你的王妃,大可不必跟朕无理取闹。朕说过,你的王妃已嫁与你,不会受虞家牵连。”
  “不止是为了我的王妃,更是为了父皇。虞家为大朔戍边多年,战功赫赫,百年来,没有虞家便难以守住大朔版图。虞家此遭蒙冤,若父皇不能彻查,还虞家清白,必然令天下人齿寒。民心之重,父皇比儿臣清楚得多。”
  “你怎么就能笃定,虞家清白?”宣文帝睨了眼虞悦,“你是皇子,怎可偏听偏信后宅女子之言,就赶来对朕口无遮拦。”
  “父皇若想服众,便依儿臣的意思,当众审理虞小将军。蒙冤还是确凿,公道自在人心。父皇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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