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用自责。不是你们的错。”黑田兵卫沉声开口,“这位少年本来就是一位优秀的人民警察。他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慷慨赴死,为他感到骄傲吧,这样才是他所期望的。”
  “他不期望的,是有人为他难过为他流泪,甚至为此停滞不前。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击垮那个黑暗组织。”
  这话是真的,也是他想对少年的那些个同期好友说的。
  可是,清原只是一名排爆警察,而不是公安。他确实不应该在这里死去。就算是即将成为公安,那也不是公安。他本来是没打算通过清原的申请的——眼前这位少年没通过公安的骨龄检测,是一名真正的未成年。
  但他不能那么说,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将这位少年的牺牲化作大家对那个组织的愤怒和战意。
  因为他们是决意为这个国家牺牲的战士,而他是他们的长官。
  “是!长官!”所有人大喝一声,有些人眼里还含着泪。但这一刻,人们的凝聚力比之前更为强大。
  “黑田长官!有人在靠近这座大楼!”负责监视的人忽然报告。
  黑田兵卫眼神一凝,“所有人停止手里的动作,迅速隐蔽!自己找好掩体!”可能是那个组织过来处理尸体了。
  “那……”有人指了指倒在地上冰凉僵硬的少年尸体,“这位少年……?”
  “先隐蔽,之后再说。”黑田兵卫迅速下了决断。死者为大,但生者为先。
  没想到那个组织的人会来得这么快。可他们已经尽力赶过来了。
  “是!长官!”
  ……
  安室透离开安全屋后,凭借着一手从萩原研二那里学来的车技,在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飙起了车,疯狂在他那**警同事的底线上蹦跶。
  然后在下午六点准时到达了任务的目的地。他看了一眼手机,再次确认。
  『六点,东京郊区第一个路**叉处,隐蔽待机。
  ——vodka』
  很简洁,是那位top killer的风格。大概又是那个高壮男人代为转达任务。
  不过,待机吗,接下来是要他干什么呢?监视吗?组织经常玩这套。
  安室透表面上百无聊赖地收起手机,实际上无时不刻在保持高度警惕。
  然后,他看到一个熟悉到极点的身影,顿时身形一滞。心里默念:hiro。
  ……
  楼下,绿川信看了看前面的烂尾楼,仔细回忆了一下任务情报,“应该是这里没错。”
  看起来是很轻松的清扫工作,可是琴酒他们好像很重视。是牵扯到了fbi,m16,cia,还是日本公安?还是关系到组织的利益?亦或是两者都有?
  先去看看再说吧。
  绿川信踏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上一层楼就微微扫一眼。
  楼里很安静,但他感觉不对劲。他能觉察到,这座楼里,好像藏着很多人。是哪一方的人?还是说他暴露了?
  绿川信悄悄握紧了怀里的枪。谨慎而缓慢地继续往上挪移。
  走到最顶层,依旧没人埋伏他。
  是他多心了?
  他刚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习惯性扫一圈的时候,眼神骤然凝固。
  “……kiyo?”不敢大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微微颤抖。
  是kiyo吗?
  他略微踉跄着走到躺着的少年身边,勉强保持着面上的镇静。
  但是这幅镇定的面具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几乎要碎裂开来。
  是kiyo。这个人是kiyo。是他的同期好友。就算看不清脸,但很多时候,认出一个人其实不需要看脸。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不愿相信的噩梦。
  这算什么?不可能吧。是组织为了警告他做的吗?不,不对,不可能。
  kiyo今天应该好好地待在家里,和阵平他们一起过生日拆礼物,然后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而不是像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无生机地躺在这种冰冷的水泥地板上。
  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谁生日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不是他对不对。
  诸伏景光嘴角僵硬地勾起。他拿袖子轻轻擦去少年脸上的脏污。
  也许是时间有些久了,血液和其他的液体混在一起凝固了,有点擦不下来。
  诸伏景光稍稍用力,把凝固成膏状的物体擦开。看到脸的一瞬间,刚刚自欺欺人强压下去的巨大的悲痛向他压来。
  是他。那张脸他和另外四个人朝夕相对了整整六个月,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少年的脸不应该是这样。即使擦干净了,也显得狰狞可怖。额头上那一个巨大的豁口,要是叫少年本人见了,说不定会“啊”一声然后迅速捂住他的眼睛让他不要看。
  诸伏景光这样想着,嘴角的弧度变得苦涩,目光移不开,仿佛要把少年的这副模样深深地、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他应该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诸伏景光仅存的理性在告诫自己。
  组织的“绿川信”不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么温柔。或者说,“绿川信”本身就不应该和“温柔”这个词有任何关联。
  但是要他怎样,才能冷眼看着kiyo就这样痛苦地躺在这种地方?
  这个清扫任务交给了他一个人。他检查过了,身上没有监听监视设备。不会有人看到的。没有关系。他是为了查明少年的身份才这么做的。
  要是有人向琴酒报告情况,就这样说吧。
  诸伏景光这样说服自己。
  他颤抖地触碰着好友的伤口,力度放得很轻很轻,就好像还怕死人会痛一样。
  因为他知道,kiyo这个家伙嘴上不说,其实是最怕痛的。就算人不在了,也还是对他好点吧。
  眉心一个,右手腕一个,腹部一个,还有,心口上也有一个。总共四个洞。洞穿了kiyo的身体,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可是,明明只要心口上或者额头上任何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再补上一枪?
  诸伏景光咬着牙微微颤抖,眼里是深深的恨意和心疼。
  这该有多痛。kiyo?你走的时候有多痛苦?你不是最怕痛了吗?
  kiyo,你之前不是那样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不会有人死了”吗?那为什么,你就这样擅自死了?
  kiyo……对不起。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起身。
  该做清扫任务了。
  他得,去清除kiyo来过这里的痕迹,然后,亲手把好友的尸身投入焚化炉里,毁掉一切可能暴露组织的因素。
  诸伏景光死死握着拳头,拿走了少年手里紧紧拿着的那把柯。尔。特,还有掉在地上的小刀,眼睛有些模糊。
  他站起来的一瞬,后面刷刷响起几声手枪上膛的声音。
  “公安!不许动!把枪放下!”
  他忽然松了口气,迅速转过身去,同样速度极快地将手枪上膛。
  转过身后,他微微睁大眼睛。是黑田长官。
  黑田兵卫此时站在一群公安的后面,视线越过人群,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没有相认。即使这里全是公安,也不得不防。每个卧底都只和他的接头人——或者说内线——有关系,其他的无论是哪个公安他们都不会轻易透露身份。此刻当然也是一样的。
  黑田兵卫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他站在人群后头悄悄给诸伏景光比手势。
  有人,接近。快走。
  诸伏景光认出了他的手势,当机立断,抬手就对着公安们开了一枪。公安们立刻反击。然后诸伏景光顺势“仓皇逃走”。
  他没有再管友人的尸身。他知道,交给公安会比交给他更好。至少,不用被投进焚化炉,还能得到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几乎是冷静到冷漠地想着。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诸伏景光和楼下来接应——同时也是监视他的组织人员汇合了。他本来是想以“碰上了公安”为理由解释这次任务失败的原因的。结果好巧不巧,被派来执行任务的成员正好是他的幼驯染,降谷零——或者说安室透。
  “没想到是绿川。”安室透露出属于组织人员才有的笑容。
  “是我。没事的话就快点撤离吧。任务失败了,后面有人追。”绿川信同样用着冷漠的语气回答,没暴露出心里的痛苦和纠结。
  但眼里如同潮涌般的悲伤和微红的眼眶却什么也遮挡不住。
  “怎么回事?失败了?上面可是很看好你呢。不过是一个清扫任务而已,不算难吧?”安室透捅进车钥匙,飚着车,不动声色地询问幼驯染的情况。
  他自从发现监视加接应的对象是hiro后,就愈发警惕起来。此刻看到幼驯染的情况,心底更是躁动不安。
  “有公安的人插手了。情报人员没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绿川信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右手拿着那把柯。尔。特,声线勉强保持着平稳。
  但实际上,他现在眼前一片血色,眼里看的脑子里想的——都是kiyo那张被血糊了一脸的面庞。思维乱成一团浆糊,但是理性告诉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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