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葛思含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因为远离路灯越来越蓝、越来越黑的海岸线。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正常:“这里可是金顶。在清迈,在泰北,得罪你、被你讨厌,未免也太不理智了吧。”
adit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很多东西,他微微一笑,道:“知道吗?这话一般人可说不出口。会这样想的人不会这么说,而不在乎得罪我的人,不会这么想……”他凝视着葛思含:“那么,你是哪种呢?”
葛思含认真想了想,道:“知道被你讨厌会很麻烦,所以希望不要被你讨厌,但是就算被你讨厌,也相信被你讨厌不会被打、也不会死,可以靠自己吃饭的那种。”
adit总结:“相信我的人品,且自信的那种。”
葛思含没有说话。
adit笑了:“嗯……没错,我不喜欢打人,也绝不会打女人。为了这种事杀人?也没必要。就算我们谈不拢,你好好回答,我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和疑惑后,终有一天也会放你走的。”
葛思含重复:“放我走?”
adit微微挑眉:“没错。”
葛思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如果是我的khun……lop,如果另外一个人也有我的境遇,他是不会放‘她’走的。”
adit心中微动,不动声色道:“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那么,看来‘我’很爱护你啊。”
葛思含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热了。
她别开了脸。
adit也礼貌的移开了视线,看向眼前的大海。
葛思含双手紧握,指尖深深陷入手掌内,疼痛让她能更快的收拾情绪。片刻后,她看了adit一眼,向他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adit轻而易举的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沿着海岸线漫步,之间的距离甚至可以塞进两个人。
海水反射的光斑打在他们脸上和身上,海边风太大了,葛思含紧了紧衣服,沉静道:“请问吧,khun lop,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adit淡淡笑了。
他想问的话,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
至少在表面上,这位‘saengkea’对他、对usa和对金顶都有一定的了解;她毫不掩饰自己和saengkea的不同并且丝毫不怕被他们发现不对;她对来到这里非常不满,显然这非她所愿,并且长得又和……等一下。
adit蓦地停住了。
adit冷静锐利的目光染上了不可置信,看向葛思含,快步向前第一次堪称粗鲁无礼地攥住了这位陌生女孩的手腕,拽着她强迫她把自己的身体——或者说,脸转过来。
这次,是葛思含在笑了。
她稍微踉跄了下,但没有挣扎,而是转过身面对adit,好整以暇甚至可以说是挑衅地看着他。
海风把葛思含的长发吹乱了,葛思含用自己另一只空闲的手以手作梳拢住了自己如云的黑发,半仰起脸任由他看。
adit凑近了,仔仔细细凝望着葛思含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着这就在眼前、不可反驳的荒谬事实,不禁哑然。
片刻后,他低声道:“竟有这样的事!”
眼前的这位女孩,和saengkea,完全是两个人!
凭adit的眼力,也只不过是在她的眉宇间看到了一丝和usa相似的痕迹而已。
adit见到她第一眼后就察觉到的违和感,原来竟在这里——不仅仅是气质,就连外表也截然不同了!但他的大脑竟然就像被白纱笼罩一样,他‘察觉’到了这点,却一直没有‘发现’!
葛思含刚放下手,头发就再次被海风吹起了。她歪着头笑道:“神奇吧?”
她笑起来后,苍白美丽的面孔就像被注入了神采,在海水粼粼的波光中熠熠生辉。
adit忍不住也笑了:“完全同意,神奇小姐。”
以adit的城府,在这种堪称奇幻、玄幻、科幻的事情之下,都忍不住左右踱了两步,略带好奇道:“可以请你解释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和saengkea完全不像?”
葛思含反问:“我为什么要解释?谁来给我解释?”
adit对这个回答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还很欣赏。
他微微点头,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葛思含动了动自己的手,adit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抱歉,我失态了……有没有受伤?”
葛思含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因为我发现的时候也很震惊。”她慢慢往前走,淡淡道:“我和你这里的‘saengkea’长得不像这件事,被bua叫醒后我就发现了——我翻了她的柜子,找到了她的相册。但是,发现你们毫无异常地接受了我就是她的事,要等到吃早餐的时候。”
adit若有所思:“怪不得当时你的面色这么苍白。”
葛思含道:“我一向这么苍白。”
adit挑起了眉。
葛思含看了adit一眼,平静道:“我……十岁的时候,生了场重病,发烧影响到了大脑,这具身体十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后来我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
adit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道:“所以,你就是‘saengkea’?”
葛思含却道:“说不定我是别人的灵魂,住进了这具身体里也不一定哦……所以,我没有她以前的记忆,长相和你们这里的seangkea也不一样。”
adit不禁失笑。
他思索道:“十岁,看来是你和usa刚来金顶的时候。‘我’是怎么处理的?”
葛思含道:“你带我去了曼谷的医院做检查——如果你想问主治医生的话,是sing医生。”
adit静静听着。
“后来,你……您,帮我请了一位家庭教师,tasapong老师。她是清迈本地人,丈夫意外去世,家里有长辈和一个女儿。她当了我三年的家庭教师,除了通识教育、英语、数学、泰语、皇室用语之外,还教了我钢琴和绘画。十三岁后,我掌握了小学课程,你安排我去了女中读书。”
这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sing医生也是他的人,而那个tasapong老师是否存在稍后一查就知,adit没什么好质疑的。不过:“看样子,你病得很严重,连泰语都不会说了。”
葛思含冷冷道:“对,烧坏脑子,弱智了。”
即使他们之间此时的气氛如此冷淡、激烈、平和、紧张,adit仍忍不住再次失笑:“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幽默?”
葛思含无语道:“被你传染的冷幽默吗?”
adit挑了挑眉,再次确定:“看来,你和‘我’的关系是真得很好,一点都不怕我啊?”
葛思含自觉失言,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adit眼中浮上了淡淡的笑意:“继续说吧。”
葛思含简略道:“然后,就是高中。再然后,是大学。来之前我刚参加完毕业典礼,领完学位证书。”
现在是九月,adit道:“你那里的日期是?”
葛思含道:“昨天我领完证书后为了庆祝喝了点利口酒才入睡的,今早被叫醒后就在金顶了。我看了日历,是的,年月日,和这里的完全一致。”
adit淡笑道:“我有一种预感,请不要反驳我啊——我猜你的学校一定很不错。”
葛思含对自己的母校可是很骄傲的!……然后她就立刻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失去的学历了。
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葛思含好想哭,她低声道:“……imperial college london,faculty of engineering electrical and electronic(帝国理工大学,工程学院电气与电子工程)。”
这句话她特意用了英文。
葛思含在英国生活了四年,口语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英式口音。
adit明白她的用意,不由失笑。
泰国大学的毕业季通常是四月到五月,欧美学校的则是五月到八月,当然,这其中也会提前或延迟,不是完全确定的,从这个角度而言,这也对上了。
她能说出这个专业,自然也是有真才实学,不怕验证的了。
葛思含一直以来如此坦率,adit终于给出了相应的尊重……但其实,葛思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乎。
adit沉吟道:“客观来说,你对我、对金顶的了解,你所说的内容都可以从各种渠道得知,所以并不可信……”
葛思含平静的和adit对视。
“不过,你明明和saengkea天壤之别,却又让人第一时间把你当成saengkea的……”他微微摇了摇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情况——这件事,并非人力可为。再多的理由、再多不可能的借口,有这件事作为证据就已足够了:既然这种事情都发生了,那么,为什么你不可以是另一个世界的‘saengkea’呢?”
葛思含静待他说下去。
adit很自信,甚至到了高傲的程度。但是这样一位了解金顶、了解他、拥有和seangkea完全不像但是所有人看到她第一眼就认为她就是seangkea的神奇事迹,并且从世界顶尖大学毕业的高科技人才专门做这样荒诞虚妄的局,就为了骗他的可能性,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