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没办法,只能无奈选择去培养聪明的孙子。
虽然也没培养好就是了。
与其说司马遹资质好到让司马炎忍耐了儿子的愚钝,不如说他司马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不然直接说他是迫于世家压力才不能废太子的,这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至于说司马炎完全是因为自己当初是靠着嫡长子继承制才能上位的,所以担心不立司马衷为太子自己也会皇位不稳,这才出此下策,那就是瞎扯了。
分封藩王还给兵权不是他自己干的?
真的忌惮到感觉皇位不稳,他就不会大方地给藩王那么大的权利。更不会在灭吴之后摆烂,跑去享乐。
然后享着享着就被杨氏架空了。
病重的时候杨氏已经成为了朝中的一言堂,司马炎连遗诏怎么下都得看杨氏脸色,根本没有自主权。
他只是试探着想拉汝南王出来和杨氏打擂台,杨氏就把诏书收走了,拒不归还,狠狠打了他的脸,警告他不要试图反抗。
扶苏回家后和阿父感慨:
“除了李渊之外,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开国皇帝。”
刚感慨完,发现父亲今日回家时带了个小崽子一起。三两岁的年纪,看着还有些懵懂。
扶苏立刻警觉:
“这是谁家的孩子?”
秦政解释道:
“从王氏抱来的孤儿,来历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露馅。”
他预备把孩子留在家中养个几年,到时候也六七岁可以看出十分聪慧了。而且几年没出来,王氏的人估计也认不出这孩子曾经是自己族中的旁支孤儿。
扶苏有些不开心:
“阿父怎么亲自养他?”
秦政说贾南风那边现在不方便养,只能先养在秦府了。
正好扶苏整日里闲着没事干,也能来带带孩子。两三岁已经可以开始启蒙了,就按照扶苏自己以前启蒙的法子来。
扶苏懂了:
“带他读史书学权谋手段是吧?”
这个简单,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资质如何,这么小估计听不懂。
毕竟也不是谁都和扶苏似的,四岁多点就拿着韩非的著作和史书自己在那里琢磨,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秦政让儿子放心即可:
“王氏子嗣繁茂,族中的孤儿可不止这一个。”
他能挑中这个,自然是因为这孩子足够聪明。太子尽管带着他学就是,别的不用担忧。
扶苏于是去朝中任了个闲职,每日待在家里教导小孩。他得帮阿父教出一个继承了秦皇思想的储君,让别的先生来教不太放心。
现在的读书人走的可是儒家路线。
扶苏也不管揠苗助长了,反正阿父都说这孩子可以,那他就当小孩真的可以。
于是直接拿出司马衷上位的案例分析给小孩听,说完询问他有没有悟出什么来。
小孩想了想:
“尽信书不如无书?”
扶苏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是个神童啊,难怪琅琊王氏在两晋南北朝那么风光。”
光靠家族权势滔天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还得族中有足够的聪慧子弟才行。不然一群草包霸占住朝中要职,早被其他家族联手打压下去了。
王氏能出数百个厉害人物,可见基因确实不错。族里蹦出天才的概率也高,估计挑选联姻对象时也都仔细考量过。
扶苏让小孩仔细说说。
小孩便道:
“老师您说史书记载都是避重就轻,只记录明面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些皇亲权贵自己嘴上说的话。如果单纯只相信史书的记录,就会被他们带偏。”
比如史书写司马炎夸奖司马遹聪慧,以后能担大任。只看字面意思,便会理解为他觉得太子愚钝不要紧,有孙子就行。
结果这是司马炎的挽尊话语,无可奈何下选的最差那条退路。
史官又不可能把司马炎的心里想法写出来,他不是司马炎肚子里的蛔虫。那读者就只能通过多方记载推断一番,自己琢磨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孩自信地说:
“史官肯定是为了省事,他们说什么就记什么。反正他只负责记录发生的事情,不负责进行讲解分析。”
“而史书记录中人的言行,是不能全信的。毕竟人是会做戏的,他们也知道史官会记录下来,自然会故意做出他们想要史官记录成的样子出来。”
演戏给史官看嘛,常规操作了。
扶苏摸了摸他的脑袋:
“能悟出这一点,你就比大部分人强多了。”
不过扶苏依然问他还有别的想法吗。
他小时候阿父就这么引导和考教他的。
当初秦王政搞了个逐客令,引诱李斯写《谏逐客书》时,他见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就不断地追问扶苏还有没有发现别的内情。
起初扶苏说他觉得逐客令是阿父为了应付秦国贵族在做戏,就等着有人劝他,好顺势收回成命,也能把贵族搪塞过去。
秦王就问还有呢?
扶苏想了想,又说既然是等人来劝,那就是给有心投靠秦王的大才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谁能把握住,就说明谁能摸准阿父的心思,和阿父是契合的君臣,值得培养。
秦王依然追问。
扶苏只好继续想,说大才蹦出来之后,阿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大才推出去和贵族打嘴仗,让大才帮他应付难缠的贵族。不用自己费劲,就能叫贵族闭嘴,一举两得。
之后不用秦王询问,小孩已经学会自己往下分析了。
譬如大才经过这一遭,得罪了贵族,只能投靠秦王当个纯臣。
又譬如这么搞可以对外塑造秦王听劝的好形象,让六国人才都觉得虽然以前的那些秦王不好说话,但是现在这个很善于纳谏,自己过去之后大有可为。
还譬如贵族之前是拿着吕不韦的门客发难要求驱逐六国来客,因为吕不韦的门客确实良莠不齐。阿父可以趁机把里头没本事的清出去,做一轮筛选,还不用自己担骂名,因为是贵族提议逐客的。
扶苏觉得阿父这种教育方式挺好的。
所以他活学活用,开始追问小孩。
小孩都被扶苏问懵了。
他磕磕绊绊地说:
“我、我才,三岁。”
三岁能说出这么多还不够吗?
扶苏赞许地看着他:
“你都知道拿你才三岁来搪塞我了,我相信你肯定还能说出其他内容的。”
小孩:……
小孩只好被迫绞尽脑汁:
“史官、史官会被他们的做戏欺骗,他们都做戏骗史官了,说不定还会直接在记录里造假。反正都造假了,演戏骗人和直接留下假记录,其实区别也不大,后者还更省事。”
他说着说着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不能看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毕竟史书记录中别的东西好造假,实打实发生过的、众人皆知的结果是假不了的。过程或许可以润色一二,就说不同人打听到的过程不一样,结局却难更改。
除非有的人脸都不要了,愣是把战胜写成战败,然后把战胜的记录都销毁掉,来个死无对证。
可是记录很难做到尽数销毁,所以最好不要在结果上搞小动作,那样显得很蠢。
小孩期待地看着扶苏:
“这样够了吗?”
扶苏想了想,没有继续为难小孩,中肯地点评了一句“你很聪明”,然后赞赏了一下他阿父看人的眼光。
小孩:?
不是夸我的吗?为什么先生开始洋洋洒洒地大篇幅夸太傅了?
年幼的小孩还是太不了解社会险恶了。
扶苏等阿父回家就黏上去说了今天教导的结果,然后迅速跳过这个话题,开始吹捧他爹。什么阿父眼光卓绝,阿父的教导方式果然很有用等等。
太子殿下总能找到角度当个始皇吹。
秦政被哄得眉眼含笑:
“朕这个养孩子的法子哪里就不错了?先祖都说朕在揠苗助长,若非养的是你这般聪慧的孩童,早就把人养坏了。”
彻底忘了辛苦学了一整天的小孩。
小孩还想来找太傅炫耀自己悟出了很多道理呢,看看他们父子俩那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算了,他还是别过去了。
他之前已经听先生夸太傅听出了茧子,实在不想跑去再受一波罪。
小孩:我和他们这群奇怪的大人格格不入!
扶苏虽然担任的是闲职,但也不能成日不去干活,就待在家里教孩子。所以偶尔也是会上朝的,何况他还要时不时进宫去陪司马衷玩。
翻年到了元康五年。
今年出现了灾风伤稼,就是风灾导致庄稼受损。幸而风灾出现在北方,对南方和中原的产粮区影响不大,鲜卑族那头受损比较严重。
但鲜卑今年新上任的昭帝拓跋禄官大力和西晋交好,愿意帮助西晋镇压不太安分的匈奴。所以朝廷不能完全不管鲜卑族的受灾,还是要支援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