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要出门的前一刻,何欢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下次交朋友之前……不妨打探一下对方的身世。”
陆小凤以为他指的是霍天青,苦笑一声,“也不至于这么倒霉,还有别的朋友想要我的命吧。”
他只听到对方低低笑了一声,随即,便见对方身影如鸟雀一般轻盈,乘着风飞了出去,眨眼已经突破了众人包围。
避免他们集中追逐何欢,陆小凤来不及多想便纵身跃出,向另一端奔去。
……
花满楼这边,没有陆小凤他们想的那样剑拔弩张。
“久仰花公子大名。”霍天青此刻正端坐于花满楼对面,他讲话时慢条斯理,习惯注视别人的眼睛,哪怕对方是个瞎子。
上官飞燕并不在他身边。
花满楼道:“哦?我却不知,自己有什么名声。”
霍天青沉默片刻,道:“我本不愿刻意提起,但你看上去也不介意。我已听闻,花家的小儿子,是个瞎子。”
“不错。”花满楼并不会感觉冒犯,更何况,对方的语气之中,也并无傲慢。
“但你仍然活得很好。”
“是的,我仍能享受这世间的美好之处。”花满楼一顿,“如此说来,霍兄竟与家父相识吗?”
霍天青点头,随后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再次开口,“不错。拜家父之福,我曾见过花伯父。”他说起自己父亲的时候,语气中有尊敬,然而更加明显的,是某种自嘲。
“家父正是天禽老人。”
这是他不愿提起的事。他并不想一辈子都被人叫做“天禽老人的儿子”,然而,在面对花满楼时,这个秘密也无足轻重了。
霍天青和缓的笑了一声:“希望花公子可以替在下保密。”
“我会的。”花满楼欲言又止。
“花公子莫非是想问,我做这些事的理由吗?”
“正是,如果霍兄愿意解惑,便再好不过了。”
“利益、女人、权力……无非是这些。”霍天青如此说着,声音却并无多少波动。让人不禁怀疑,他所需要的真的是这些吗?
“夜已经深了,此时伸手不见五指。花公子,我不愿占你的便宜,这便开始吧。”
“然而等至夜深,好像是我占了便宜。”
“我虚长花公子五载,也曾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接受训练,话既出口,不必留情。”
雨越下越大,干扰了人的听力。黑暗之中,霍天青的眼睛像狼一样的亮。他的父亲是名动江湖的天禽老人,作为他的儿子、作为他倾囊相授的最小的弟子,霍天青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没有人知道。或许在争斗中逐渐捉襟见肘的花满楼可以体会到,但是,他可还有机会同别人讲?
未尽之际,在霍天青的剑锋即将刺破他的喉咙之前,他想到了陆小凤,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可否解开如今的困境?
他亦想到了何欢。
小欢……他究竟为什么要扮女装?他如今还好吗?上官飞燕应当不是他的对手。
以及……还好,还好不是他遇上了霍天青。
灵犀一指已经夹到霍天青的剑尖,但霍天青强大的内力以及剑身原本带有的惯性使得剑锋又向前捅进了一寸。
只这一寸。
血滴滴答答的落下,落在地上。
霍天青的眼前,点起了一盏灯。
花满楼仍旧带着那种爱着所有生命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多了一分哀愁。
“我输了。”霍天青开口,鲜血从他的鼻腔、咽喉涌出,“可……为什么?”
灯照影过,花满楼的脖颈完好无损。相反的,霍天青的胸前,被自己的断掉的剑尖贯穿。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在无人可以视物的黑暗之中,花满楼的身体,突然以一个几乎不似人类的角度,向另一侧扭去,借扭身之力和灵犀一指,竟硬生生掰断了霍天青的剑尖,随后又以流云飞袖之腕力,发射了出去,正中霍天青的胸腔,穿破了他的肺部。
“大概,还要多谢我的……朋友。”
半个月前……
在等陆小凤的时候,无聊至极的何欢和花满楼两人,开始探讨武学。
“灵犀一指、流云飞袖……”何欢见花满楼使出这两样招式,思索片刻,“我有一式,与这两招很是相配,如今闲来无事,正好教给你。”
“灵蛇出岫,听起来像不像灵犀一指和流云飞袖的中间式?”
这招式需要身似流水,以旁人无法预料的角度扭曲,宛如灵蛇,借扭转之力增进自身力量,从而借力打力,加大后续招式的力度,搭配灵犀一指与流云飞袖,的确恰到好处。
何欢教导他时,根本不知道,这招式还暴露了他变换身形的奥秘。让本来就有所怀疑的花满楼,直接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学成之后,何欢还说下次见面,要考教他的“灵蛇出岫”。所以花满楼前段时间可谓是勤学苦练。没曾想,还没考教,便真用上了。
“朋友……”霍天青声音低哑,“呵……呵呵……”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低低的笑声,鲜血更加汹涌地从他的口中流出,他坐在桌边,颤抖着想为自己倒一杯水。剧痛已经席卷了他的全身,可他仍然坐的像来时一样端正。
花满楼为他倒了一杯水。
“多谢。”他点穴封住了自己的伤口,自知已经药石无医,但弥留之际,仍有一句话想问。
他问——
第30章
等到陆小凤赶到时,已是天光未破,霍天青的气息消失许久。
他面色青白,安详的躺在外间榻上,花满楼为他合上了眼睛。
陆小凤刚进来时,还被吓了一跳。
是花满楼出声:“他已经死了。”陆小凤才醒悟。放松之余,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但好在,活下来的是花满楼。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竟然要比陆小凤还要轻松,身上衣物整洁,一丝血腥气也没有。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不免好奇,“他的武功如何?”
“很是高强。”花满楼叹了口气,“你绝对想不到,他的身份。”
陆小凤闻言,也叹了口气,“可惜,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我倒宁愿不知道。”
前来“围剿”他与何姑娘的那伙人之中,有几人还是他的朋友。他们已经告诉了陆小凤,霍天青不仅是天禽老人的关门弟子,还是他七十岁才得到的独生子,可谓是十分疼爱。
那些人见了陆小凤,只道:“我们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知道霍师叔做了错事,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能看你去找他的麻烦。”
花满楼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了然:“怪不得。”
怪不得,如今陆小凤才赶到。怪不得,他身上有着金疮药和血混杂的味道。
陆小凤苦笑,“若不是有神秘人相助,恐怕我如今还在与他们僵持……还好你没事。”
他将刚刚的经历轻描淡写的带过,然而事情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此外,他心中仍有一个疑问在盘亘。
山林中,因为下雨而升起白雾,雾越来越大,此刻的深林宛如被浓厚的白纱层叠包围,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遮盖住。即使远方仍有酒肆客栈的昏黄灯光、仍旧伸手不见五指。陆小凤虽然可以借机离开,但也很难彻底甩开这些人,摆脱当前的困境。
“霍天青如今要杀我的朋友,你们却要拦住我?”陆小凤朗声质问。
为首的中年男子愧疚地低下了头颅。
“天禽老人倘若知道这件事,也不会任你们这样做!”
“陆小凤,即使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难道你可以插手其他人的争斗吗?又或者,在师叔与旁人打斗之后,你还要对他下手吗?你怎会做这样不符合江湖道义的事?”
陆小凤冷笑,“有什么不可以?他与上官飞燕合力杀掉阎铁珊、独孤一鹤及门下十几口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偷袭下毒的可耻?你们明知他做错了事,却要包庇他,难道符合江湖道义?”
“……师叔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他身后的男人苍白辩驳。
“那么,就放我离开,让我去问问究竟有什么误会。”
“或者,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朋友。”
两方皆知这是不可能的。陆小凤如果真的遇上霍天青,谁能保证可以阻止他们?
而他们之中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和病患,倘若真让人包围,谁能保证不会让那两人成为人质?
就在两厢僵持之际,突地,有银铃声自山林之外响起。宛如一道水流流经,让人精神一振。
极目远眺,远方浓稠的白雾之中,一顶惨白的轿子不知何时出现。小轿四周系着铃铛,刚刚的响动正是它们被风吹拂时发出。四名蒙着面、身穿雪白衣裙鞋袜的女子,抬着这顶轻飘飘的、宛如纸张一样的轿子,飘然而来。
“天禽门……入我幽灵宫界内,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真是无礼。”这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与幽灵二字格外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