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欢皱眉,“你没有想过,天禅大师根本没有强迫你参佛。若同他说,你要去找自己的母亲、一家团聚,难道他会不同意吗?”
  无花一怔,他意识到,即便是神水宫,目前也尚未查清他的母亲究竟是谁。他看着面前的人,想:如果她知道我的母亲是那样一个女人,或许……不,事到如今,我在她眼中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早已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无花道:“你真以为一个七岁的幼童,在当时还会有更好的选择?他的确没有强迫我,但是,我不得不那么选。你太天真了何缨,你我终究还是不同。”
  “难道你没有继承家学?还是说你觉得不做和尚,天禅大师就会彻底不管你?”何欢反问他。“究竟是我‘天真’,还是你索求无度,从来不在意自己拥有的,只是一昧地在计较自己不曾得到的。”
  “你我境遇截然不同,如今不要再擅自揣度我。”
  何欢冷笑,“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我算是看明白,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那又如何?”
  “那么,便没什么好说的。”
  突然,远处传来“咚”的一声,无花转头望去,就看见南宫灵已经轰然倒地,楚留香站在旁边,面上竟是一片茫然。见到他二人目前已成剑拔弩张之意,打算过来协助何欢。
  无花看在眼里,想要运功先解决掉何欢,可随着真气在身体中运行,竟然觉得大脑开始昏沉起来,随后,眼中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雪白的僧袍最终还是粘上泥土。可即便是泥泞,大概也比这人污浊的内心要干净。
  ……
  楚留香原本也快制服南宫灵,却不料这人越出招行动越慢,最后径直倒在地上。
  他还以为是无花施计,想要提醒何缨,就看到无花随后也昏厥不醒。
  而还伫立着的少女,正轻声道:“也叫你尝尝‘浪荡草包’的厉害。”
  他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何欢身侧,问:“是你下的药?什么时候,我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盗帅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又惊讶了?”何欢笑。
  被他调侃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果然,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满。”
  他难以想象,“无花的鼻子灵敏,还精通医药学,怎会这般轻易被药倒?”
  讲给他听倒也无妨,不过……
  “秘密。”何欢笑。
  “好姑娘,说给我听吧,我保证不告诉旁的人。”
  “……”被睨了一眼。
  软磨硬泡不成,楚留香换个问题又问,“那么,你就不怕我先不省人事,留你一个对付他们两人?”
  何欢反问:“你不是鼻子不通气,闻不到味道吗?”
  楚留香假作沮丧:“好啊,原来是这样,亏我还以为我早早已经佩戴好解药了呢。”他抚摸过自己贴身放置的药包。
  虽说那药包里的确放有能解毒药草,然而如今还是不要说出来更好,免得误会更深。
  想到之前无花说的那几句话,何欢叹一口气。
  “香帅,”他道,“之前你误会我喜欢无花时我就想说了,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楚留香正好奇他怎么突然旧事重提,就听见对面传来对方毫无波澜的一句惊人之语。
  他道:“因为我喜欢同性。”
  何欢说出口时,心想:也没说谎,我的确是喜欢同性。
  第42章
  “因为我喜欢同性。”
  楚留香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他如常般道:“如此想来,当时的我真是失礼。你知道的时候不会觉得我这人爱臆想吧。”
  何欢看着他神色并无太大改变,甚至并不为这种异于常人的性向而震惊,就以为无花也不过是如楚留香当时一样看走了眼。他放下心来,笑道:“怎会,无花一路上刻意诱导,香帅不误会才怪。如今说清楚,我心中也好受些。”
  楚留香心中的郁闷简直要溢出来,只是他仍要装作若无其事,向四下看去。正巧看到了依旧昏迷着的南宫灵和无花两人。
  “何姑娘打算怎么处置无花?”楚留香问。
  “神水宫已在调查无花的身世和亲生母亲。在此之前他应该会被软禁在神水宫。在此之后,杀了了事。”提起这个人,何欢神情冷淡起来。
  “……”楚留香似有话想说。
  “香帅有话直说即可,以你我的关系,不必讳言。”
  “有没有想过,将他送往官府,接受公正的审判呢?”
  何欢:“……”
  “我上一个送往官府的贼人,因为与其勾结,将人无罪释放出来,又行凶案。”何欢认真道,“我并非认为官府全然无能,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尤其此人作恶多端,官府能否控制得住还是一样问题。”
  楚留香也只是提议,见他态度坚定,就不再多劝。
  “倘若有一天,天朝治下海河晏清,我也很愿意秉公处理,少些琐事繁忙。”何欢还是给楚留香面子的,“至于南宫灵,香帅怎么对待就是你们的事了。”
  “我认为,他应该也做不出什么坏事。”
  ……
  与依依不舍的骏马一同送别何缨后,楚留香在街边漫无目的的闲逛。他现在脑子里很乱,不知该做些什么。
  转了半天,还是回到南宫灵的住宅。南宫灵被封住武功,点了穴位,目前正手脚无力的躺在卧室床上。见楚留香如同回自己家一样进来,还倒上两杯茶水,递一杯给他,怏怏接过,拿在手里也没喝,不知在想想什么。
  楚留香同他如闲话家常一般聊天,“许久不见任帮主,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南宫灵淡淡道:“不好不坏吧,比我如今要好些。”
  “或许改日该和你一起去拜访一下,聊些往事。”
  “你和他有什么好聊。”南宫灵冷哼,“你想知道什么,去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为何?”楚留香饶有兴趣,“我帮他抓住了一个混小子,他竟然连一点小事也不愿意告诉我么?”
  南宫灵继续冷笑,不再吭声。
  楚留香察觉到不对,他试探道,“除非……他现在已经说不了你的坏话。”
  南宫灵眼中一瞬间的波动被楚留香察觉,他看着南宫灵,眼神中有着不可置信,顿足道:“南宫灵,我以为,你与你哥哥不同。”
  “我们是亲兄弟,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有什么不同。”南宫灵强硬道。
  “……”楚留香回想起何缨临走前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她所说:“听闻丐帮前任任慈不过四十岁,仍当壮年,为什么会这样着急将丐帮传到自己的幼子手中,直接隐退,不问世事呢?”
  楚留香神色中有颓然,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毫无意义的重复着:“我还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南宫灵突地怒砸一下床板,恨恨道:“难道我需要你如今的信赖吗?你以为时到今日,我们还能是相互信任的朋友?!”
  楚留香默然:“……”
  许久后,他涩然道:“你难道忘了,任帮主一向为人宽厚,是他不留余力的养育你……”楚留香失望的看着他,“你完全被仇恨蒙蔽双眼了。”
  南宫灵垂下头不再看他。如今他又在想什么?
  这身不由己的人生,早已在之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时霁月光风的哥哥、诉说着他已经忘却的儿时记忆,依靠血缘和天生的亲近,将两人的爱恨联系在一起。用偏颇的语言,浇筑出仇恨的花蕾。午夜梦回,他滋生出的后悔无人可谈,转变为日复一日的洗脑——洗脑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可如今,那人的谎言被他人拆穿,一切刻意忽视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他怎能说自己完全不悔?
  或许如今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可至少,在事情没有跌入不可挽救的深渊之前,他还能再做一些什么。
  于是,楚留香听见南宫灵的声音:“他和任夫人现在在后山的竹屋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去找他们吧。”
  楚留香离开时,回头看他。
  他仍躺在床头,却撇过头去刻意不看楚留香。只是饮下瓷杯中早已凉透的那口茶水。
  晾得太久,真是好苦的茶。
  ……
  “你要怎么处置他?”水母阴姬问何欢。
  何欢默然:“……”
  水母阴姬看他良久,叹了口气:“叫你用教内人立威,你将人赶去大夫那里帮忙;叫你处置红鞋子那两人,因为他们帮你说过好话又心软。怎么,难道你是泡桐树么?心这样软。”
  何欢没忍住,笑了。
  水母阴姬:“……出门一趟,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何欢讨饶:“母亲,我真做不来这些。”
  他如今已经恢复男子装扮,可是讨饶的时候还是跟儿时一样,容易让水母阴姬心软。
  他上次这样亲昵的同水母阴姬讲话,是什么时候?是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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