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老人的看客同他的孙女讲故事时,还会用赞赏又痴迷的语气道:“哪怕是死,真想再见一次那道迷人的剑光啊……”
  ……
  陆小凤赶到时,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置信。
  不管是四周癫狂的人群,又或者是自己持剑的好友,和眼前那个已经断了气却仍被无数剑光笼罩着的陌生男人。
  他不顾身边司空摘星的阻拦,硬是要闯过这密密麻麻的剑光,想唤醒已经杀红眼的何欢。
  何欢却在此时,冷淡的看了过来,开口道:“不要上前,你的灵犀一指也挡不住这剑。”
  陆小凤很勉强的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但是,他的手指却无法伸出来。不是害怕、也不是迟疑,而是他根本无法看到哪怕一丝动手的契机。
  何欢的视线落在半空,半晌才道:“他还没有死。”
  “谁?”陆小凤没反应过来,后来又迟疑的望向他以为早就已经变成一摊烂肉的男人,“呃,你是说这个人吗?”
  何欢:“嗯。”
  “或许,小欢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呃,花满楼去哪里了?”
  “……”
  看着剑光又密集起来,陆小凤头上又滴下几滴冷汗,“莫非……”
  “他伤得很重,西门吹雪已经将他带走了。”
  何欢说完,又沉默很久,才道:“都是我的错。”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那你不如怪我,如果不是我将缎带给他,他就不会来紫禁城凑这个热闹。”
  何欢道:“你不懂。”
  陆小凤:……
  陆小凤简直要被他气笑:“你说谁不懂呢!你刚刚拜托我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啊,对了,那个人。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南王。他的目的是拖延何欢的时间。
  只有这样,打出一个时间差,他才能找来这个人,才能算计到何欢。
  “那个人是谁?”何欢问。
  “……你先停手,我就告诉你。”
  何欢看他一眼:“我真的没疯,这个人也没死。”
  “好的好的,我相信你,但是你还是先停下来吧,就算想要继续,拜托你换一个地方,你没看到这些人已经因为你的招式走火入魔了吗?”陆小凤道。
  何欢的视线终于给到不知何时围观起来的武林高手身上。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停手,将剑一抖,血如同梅花一样泼洒在地面被劈出的黑色裂缝上,又一收剑,那柄宛如鞭子一样墨绿色的软剑便又消失无踪。
  “你到底是把剑藏在哪里了?我和你认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你随身携带这样一柄利刃。”
  何欢不语,只是盯着陆小凤。
  “好吧好吧,咳,但我说完之后你也不能随便去找那个人麻烦,不然会很麻烦的,懂吗?”
  “他是当今太平王唯一的一个儿子,太平王世子。”
  “别不说话,答应我啊喂!”
  “好吧,至少现在……最近、这半年内不能对人家动手!不然很容易被怀疑的,就算你出身神水宫也一样。你也为神水宫考虑一下!”
  “……我知道了。”何欢沉声道。
  “这就对了。”陆小凤松了一口气,转头却忽然发现不对“诶?那个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在你说,太平王世子的时候。”
  “他真的没死啊?这……这是什么体质……”陆小凤目瞪口呆,随即又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他不会去找太平王世子报仇了吧?”
  “不会的。”何欢淡淡道,“因为他是个疯子。疯子怎么会知道,太平王世子呢?”
  纵使心中仍有疑云万千,陆小凤认为眼下并不是提及的好时候,他看一眼神色仍旧难辨的何欢,试探道,“那咱们去找花满楼吧,虽然西门吹雪的医术高超,但是他醒过来的时候,想必还是比较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你说呢?”
  何欢原本阴沉的神情,渐渐被茫然取代。
  “……”
  他想:七哥他,还会愿意见到我吗?
  第87章
  被陆小凤带着去找花满楼,路上,何欢渐渐回神,他看起来终于不像方才那样阴沉,只是脸上仍愁云不展。
  陆小凤见状道:“放心吧,西门吹雪除了是难得的剑客以外,还是很好的大夫。他说花满楼无事,那必定是无事。”
  “嗯……”何欢闷闷道。
  “一向温柔的人生气起来,总是这么吓人吗?”陆小凤见他仍旧自怨自艾模样,故作轻松般道。
  何欢承他的情,却难以回应。
  “合芳斋?”何欢看着面前的牌匾,仍有些回不过神。
  “进来吧。”
  陆小凤熟门熟路往这家看起来是糕点铺子,实际上也的确在贩卖糕点的店铺后院走,何欢跟上,不过几步就看到在外面坐着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问:“他的伤势如何?”
  看西门吹雪饮茶时的神色,应该是无甚大碍。
  陆小凤见到何欢将那人逼至死境的气势,就在担忧,怕不是花满楼的伤势过重,让何欢丧失理性了。但因为有更加魂不守舍的何欢在,才强作无事,如今看见西门吹雪神色,才暗自松一口气。
  果不其然,西门吹雪道:“已无大碍,只消静养一段时日即可痊愈。”
  随即,他看向何欢:“你的药,很好。”
  何欢垂下眼眸,半晌后道:“我去看看他。”
  “在后面屋子里。”
  何欢往屋内走去,身后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在说话:“你的剑术……孙……”
  手放在门上,他顿住片刻,才小心推门而入。
  木门开合,没有发出声音。屋内点着一支蜡烛,何欢挥灭蜡烛,屋内瞬间变得昏暗而模糊。外界阳光朦胧透过闭合的窗纸,为床踏上静静躺着的那人笼上一层朦胧的纱,何欢伸出手去描绘半空中投射下的虚影,却不敢触碰躺在那里的人。
  “怎么将蜡烛熄灭了?”花满楼虚弱的声音响起。
  何欢没有想到他现在是清醒的,手不自觉一颤,道:“门窗都封着,怎好一直点蜡烛?而且只有你我两人,又何必燃烛。”
  花满楼笑笑,伸手试着去碰他的手:“累不累,你没受伤吧?”
  何欢怕他牵扯到伤口,连忙将手递过去,将花满楼的胳膊轻轻按在床铺上,才道:“我好得很,你、你不该替我挡这一下。”
  他看见花满楼皱眉,连刚刚的担忧都忘记,竟直接道:“你不是也摸到了……我与常人不同,抗那一下不算什么。”
  花满楼道:“那我与你也不同,我不怕疼。”
  何欢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花满楼的意思:“怎么可能,而且这跟怕不怕疼有什么关系?”
  “那这跟你能不能抗那一下也没有关系,我……”花满楼一时间说太多话,又有些气喘。
  何欢连忙道:“你先别说话了!不怕伤口裂开吗!”
  他想要起身查看花满楼的的伤口,却被对方摁住了手。
  “怕,”花满楼一字一顿道,“但更怕你,偷偷溜走。”
  被说中的何欢不敢吱声。
  听不见他的声音,花满楼手上力气渐渐变大,这对何欢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却十分担心花满楼的身体。
  “这些都不重要,我哪儿也不去,七哥,等你好了,我们、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好吗?”
  花满楼终于沉沉睡去,何欢看着他们仍旧交握的手,怔怔出神。
  他……其实从未想过坦白自己的身份。一开始是心中仍有戒备,后来却是担心说出口后花满楼无法接受,两人最终走向陌路。他只愿拖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好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将这秘密托出,又或者隐瞒到天荒地老。可如今,却毫无准备的暴露在花满楼面前,不知道他猜到多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明。一桩桩混乱而仓促的事裹挟着这段关系彻底走向看不清的前路。
  但,不知怎的,好像只要与这双手交握,即使前途遍布迷雾,也能看见雾后隐隐的曙光。原本焦虑的事情,也好像变成了天边的云,随风而散。
  他看着花满楼,久而久之自己也觉得困顿起来。渐渐地,他身子越来越低,最后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已经是晚上,此刻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可何欢依旧能清晰看到已经醒来的花满楼,满是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微微一动。
  花满楼的声音依旧温柔:“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亦不知……”何欢下意识蹭一蹭花满楼的手掌,回忆起他的伤势,又连忙起身:“你怎么样?我有压到你吗?”
  “不曾,倒是……你脖子会不会痛?”花满楼有些担忧的揉揉他的后颈。
  “啊,不痛。”何欢后知后觉,正常人以只有头抵在床铺上的姿势待久,的确身体会不适,但他全身都坚硬笔挺,反而不会某些姿势过于觉得疲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