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花满楼叹气:“他既然说要解决此事,我只怕他会一个人对上这人背后的黑手,其中干系庞大,他一人哪怕武功再高强,难免危险。”
“……陆小凤,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闻弦而知雅意,陆小凤了然:“你希望我去调查此事?”
“麻烦你了,等我伤好,便……”
“这是哪儿的话,他也是我的朋友,等你好了,咱们一起找到他,好好的揍他一顿,让他叫人担忧。”
“……”
“不是吧,说都说不得?”
“咳,”花满楼不自在别开脸,“以你之见,应该从何处查起?”
“千头万绪啊……”陆小凤感叹道,“以我之见,不如抢了小何的进展,就从——太平王世子查起。”
何欢原本也是打算从太平王世子查起。他穿一身黑色劲装,带好面具夜探太平王府,却只见到夜间伏案的太平王,不见世子。听丫鬟说太平王世子素日甚少在京城久居,如今家宴刚一结束,就又离京了。想来太平王这条路是走不通,他正要另寻突破口,竟在路上遇见林大夫带着自己的徒弟小林遭人截杀。表明身份将人救下后,何欢本想告辞,却听见林大夫无意道:“不仅我的病人遭殃,迷天盟的盟主关七最近也失踪了,他们都在找呢……此人虽然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武功却是一等一的高,小何大夫若遇见,可得记得避其锋芒。”
若说疯疯癫癫又武功高强的人,不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个伤了花满楼的刀客?
何欢面具下的脸上神色晦暗,片刻后缓缓道:“此去开封路遥,林大夫不嫌弃,不如与我同行。”
深夜,城门早已落锁,一辆蓝布小马车缓缓自郊外林区穿行而过。赶马车的身形俊朗,用一张木头全覆面面具蒙着脸,整张面具上一个孔洞都没有,在深夜看起来怪吓人的。车内坐着的一老一小在看见此人时却觉得无比安全。
“小何大夫,我们爷俩儿刚刚能活下来,多亏了你啊。”已经坦白自己身份的树大夫摸着花白胡须,心有余悸,不住感谢何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何欢的声音自木面具下传出,有些发闷,“树大夫深夜匆忙驾车,可是苏楼主病情有变?”
“唉,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瞒你。的确如此,”树大夫叹一口气,“当今圣上是位好皇帝,惠上治下,苏梦枕倒不用像原先那般忧国忧民,置自身于不顾。这半年身子骨渐渐养好些了。谁知前两日又遭人算计,信传来我这,半条命都没了。我这才急急忙忙赶过去,不料早有人在旁埋伏……”他说到此处,不禁摇摇头,“老头子都遭此毒计,苏梦枕那边,不难想象是何光景。”
“早知如此,方才便该留下活口,盘问一番。”何欢道。
树大夫道:“不问也知道是谁。哼,追名逐利的小人,不外如是。”
何欢见他心中有数,也就不再多言。他挥鞭破空,落在马儿身侧,喊一声“驾”,马蹄哒哒声响,载着马车与京城渐远。
临行前,该同花满楼再说一句话的,他想。
此番离去,马踏轻霜,悄然别离。车架上个人的不同心思,在同样的月光下悄然酝酿。何欢仰头,看一眼天。皎皎明月,依旧照高台,相思却不知寄哪边。
……
马车到了开封城外,拢共零零散散来了十几号杀手,由最开始三三两两的小喽啰,到后面在五六个杀手一起围上来,何欢手下也要过百招才能了解。
树大夫和他徒弟小树看在眼里,不敢吱声。
“你怎么从没说过这位何公子是这样凶残的人物。”小树悄悄道。
树大夫不以为意:“人家帮咱们解决这帮杀人如麻的刺客,你怎么还怕上了?胆子真小。”
“我不怕死人!我是怕……”
怕那张面具、怕对方上一面还带着淡笑,下一秒就轻描淡写的杀了一个人。仿佛什么都拦不住他。
“他与苏楼主的武功,你说谁高谁低?”
“你看不出,以为我能看出来?”
“我应当不及苏楼主,”一边,何欢开口,他自谦时语气也淡淡,小树有点怯他,又因为背后议论被正主抓到,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他并不介意的样子,好奇道:“真的么?我看你很厉害啊,这么多人,在你手下愣是走不过几招。”
“大约是因为,他们还以为二位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因此没有派什么厉害人物前来吧。”何欢道。
“这样吗。”小树被忽悠的直接相信他。
树大夫在一边沉默——他在想自己这儿子是不是早年时候试药试太多,生下来就是个傻的。
放松下来,小树还提起何欢的‘妹妹’何缨,“何姑娘近来可好?”
“她很好,最近在……”何欢神思自神水宫走一遭道,“在革故鼎新。”
小树似懂非懂点点头。
马车到了开封,在城门口就有一位看着腼腆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样貌竟有些熟悉。
对方开口,很恭敬地样子,只是眼神中的焦急仍无法彻底掩藏:“树大夫,这位是?”
“你们楼主也认识的,小何大夫。”树大夫道。
桐木的面具将人脸遮的严严实实,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一层绿光。何欢自己也觉得惹人怀疑是在所难免,正想要不干脆揭下面具,就听见对方惊喜的语气:“原来您竟然请动小何大夫一起,小何大夫这样打扮正好,快请换马车入座,由我为诸位驾车。”
何欢:“……”
“不想,苏楼主的身边人也都知道我这无名小卒。”何欢看向树大夫。
树大夫嘿嘿笑了两声,深藏功与名。
若遇不见也就罢了,真遇见何欢,怎能让他驾车一趟就走呢?当然是留下来一起医治不听话的病人啦。
第89章
这辆马车与之前苏梦枕赠予何欢的那辆类似,皆是外表平平无奇,实则内藏乾坤的宽大车马。坐三个人绰绰有余,甚至还备着瓜子果脯话本。
何欢垂眸,拿起一本话本。
话本封面用的黄麻纸,内里是白棉纸印刷,光滑而平整。何欢摩挲两下,面具下的脸若有所思。
小树忍不住好奇,问:“你这面具看起来一条缝隙也没有,真的能看清楚字吗?”
何欢道:“看不见。”
“看不见?”小树一愣,“戴着面具就什么都看不见吗?也就是说,这一路上,你一直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吗?”
何欢没有回答,他放下话本,靠在马车上。
他的沉默,本身便好似一种回答。
“若要遮挡,眼睛总可以透两条缝吧,这又是为何……你是得了什么不能见光、或者不能吹风的病吗?”小树喃喃。
“没有,”何欢道,“我只是……想试试看不见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轻轻在面具上敲了两下,笑声从不透气的面具之中透出,显得沉闷失真,像是笑、又像是在哭,如叹息、又如讥诮:“原来是这种感觉,我以前从不知晓。”
小树越发觉得这个人怪异,加之回忆起之前,明明不能视物,他还能这样随意的挥剑杀人,生出更深的畏惧。他不再作声,悄悄往自己师傅身边凑去,树大夫白了他一眼。
树大夫开口圆场:“小何大夫此前入京,也是为了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吗?”
何欢道:“算是吧。”
“哈哈,这种事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总是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天南海北也要赶来京城一睹两位剑客决斗的风采。对于我们这种老人家来说,却还不如一天的休沐重要。”树大夫笑,“我原以为小何大夫一心医术,不想武功也是如此高强啊。”
他这话看似闲谈,实则在对赶车的年轻人透露何欢同是武林中人的消息。那年轻人听在耳朵里,却不动声色,好似早已知晓。
想来,金风细雨楼早已得到何欢的相关情报。
苏梦枕并不介意信赖他人,一向秉持疑者不用,用者不疑。但在此之前,金风细雨楼也会进一步加大此人相关情报收集的力度,尽量做到不留遗漏。
何欢很好奇,他们的情报究竟有多准确。
马车停在山脚塔前,三人下车。
何欢看到山间绿树掩映四座颜色各异的小楼,那年轻人不等何欢打量,便道:“请来这边。”
苏楼主在那幢绿色小楼中待着。桌边仍旧放着酒,馥郁酒气都遮挡不住房中的血腥气。
这气味来自他伤了的一条腿,也来自他咳出的血。
纱布与绷带堆在一边,先前进门时已有侍从来去匆匆,手中拿着干净棉纱,出来时捎出去大量沾血纱布,如此看来,苏梦枕的伤情并不乐观。
可他的眼睛仍旧很亮,他的神色依然坚韧,透露着将情况尽收眼底的大权在握。
他看向何欢时,那双冰冷而明亮的眼睛,忽然透露出一点火星,这火星迅速的烧干了眼中的寒气,显得温暖而宽容,他道:“何大夫,神交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