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吴秀冷笑一声:“武林就是这样,今天你杀了我,明天我杀了你,技不如人被杀,自认倒霉就是,怎么还搞起有罪无罪那一套了?你们神水宫没杀过人?你没杀过人?那你们有没有罪?”
何欢道:“神水宫所杀,都是罪该致死之人,我亦如此。”
吴秀冷哼一声:“谁定的?还不是你们自己定的,说一套做一套,怎样都能解释罢了。皇帝还杀了那么多人呢,不还是照样当皇帝?我如今是阶下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欢笑:“先帝滥杀无辜,不是自己也死了么?”
他仍旧轻描淡写一般:“神水宫中对于他人罪行自有一套标准,就挂在宫门旁,谁有异议都可以提出来。倘若无人制定规则,凭什么我们也不能制定规则?倘若其他规则你觉得不好,大可提出,看看合适与否。”
“花架子倒是挺多。”吴秀嗤之以鼻。
“你还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是花架子。”何欢反问,“说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这与你的认知是相悖的,因而好奇?那么,你不想亲眼去看一看吗?”
吴秀并不相信官府,也不相信武林正道。因为他们全都是伪君子,制定出适合男人的规矩,以此约束女人;制定出适合上层的规章,以此打压贫民百姓。她的鞭子也不过是上位者的玩具,她的所有都是既得利益者的恩赐。她已经受够这些虚伪的谎言,不过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只有刀锋刺进那些臭虫的五官里,割下他们的耳朵,看见他们的低劣化为实质般的鲜血、听他们哀嚎之时,吴秀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
如今有个同样是上位者的人又一次引诱她——你不想去看看吗?
她不想,她不想再一次怀揣着希望踏入失望之中。
但是……那些女子的笑靥莫非都是假的吗?
“这是我母亲和我妹妹治下的神水宫,你觉得如何呢?”
……
宫九手底下的人都以为神水宫对她和上官飞燕会很不好,因此根本想不到她会叛变——这些男人,个顶个的自大,往往假设一个女人被自己的主子垂青,就恨不得一辈子都给主子当牛做马,殊不知这份自大会让他们走入盲区。
“倘若只有我一人出现,他们难免起疑,这样误导一番,便可争取更多时间。”
“要不是你当初用鞭子抽他两下,让他把持不住,估计现在我也难逃一死。”吴秀瘪瘪嘴。
两人交换过情报,何欢趁夜色将人送下船。吴秀纵然已经知道何欢武功高强,但见他背着自己,在水上仍能使出轻功,轻巧无声地踏浪而行之时,仍是瞠目结舌。两人来到船灯光照之外,就见到一艘木船,背向行进越一个时辰,便来到一片广袤海域。何欢道:“明日就会有船来接你,届时你只要将信号弹给他们看就好,今晚一个人可以么?”
吴秀看一眼船上物资,自信道:“公子,你也太看轻我,光这些物资,我都能直接回到陆上了。”
“咱们在海上长大的女儿,辨别方向、靠海吃海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她替何欢担心:“只是……公子还回得去么?”
何欢笑道:“你也别太看轻我。”
他像是掠过海面的鸥鸟,在浩瀚海面上轻盈点水,转瞬便消失在海平面。
吴秀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的平安。
第94章
……
自海上回来,好巧不巧,正好撞见有人来传信,叫吴秀去宫九房间。
何欢抬头看一眼天色,心想:不过才寅时,这人的兴致还真是高。
他先是改变嗓音,声音低柔回一声:“知道了。”
随后用上非常人的手段改头换面,拿着鞭子向外走去。他回忆起适才吴秀说过的话——“你只管狠狠打他的身体,不管怎样都不要露出惊异的神色就好。他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这几日我下手时轻时重,他从不说什么。只要小心,上岛之后他可能会突然动手杀人,不留给你任何反应的时间。”
何欢问:“没有露出惊异神色,也会杀人吗?”
“谁知道呢,”吴秀冷哼一声,“或许他觉得,虽然我们表面上没有在笑他,其实心里也在笑他吧。他们这些人要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何欢看向自己握住鞭子的手,思忖片刻:只希望他的意志不算强大,幻术还能对他起些作用吧。虽然何欢对这种事并无排斥,但对着素未谋面的人挥鞭,看对方耽于情欲的模样,多少有些奇怪。
好消息,虽然宫九的意志力很强,但在这种事上并没有太多防备与抵抗,不如说……他是真正全心全意投入到这种感受之中的。
坏消息,因为过于投入,所以幻象之中的事情好像太过符合他的心意,以至于此人越发沉迷于此道。
何欢:……
好在这个人在房间内外,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在房间中会流露出不加掩饰狂热而痴迷的神态,不惜下跪蹭着旁人的衣摆也要索求快感;在房间之外,却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人,一张雪白面容上半分情绪也无,叫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使得何欢不必在旁人面前伪装,只要低眉顺眼的沉默就好。
又过几日,便见一座金沙岛屿映入眼帘,众人欢呼——即使是惯在船上漂泊的水手,看见岸后也会欢呼。船只缓缓入港。港口旁站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见到宫九时兴奋地挥手喊着:“九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宫主’,牛肉汤了。
何欢按照吴秀叮嘱,下船后便到牛肉汤身边,喊她“小姐。”
“呀,秀秀回来了。”牛肉汤笑,“我听九哥的意思,还以为你折在神水宫了。”
她的笑容娇美,却透露出一股不谙世事的残酷,哪怕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侍女的性命,也视如草芥一般。
“奴婢遭神水宫折辱,心中却仍记挂着小姐和九公子,托您二位的福,才有力气逃出生天。时至今日,奴婢武功尽失,只想厚颜祈求,仍能陪伴小姐左右。”
何欢说话时仍旧低着头,旁人看不见的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大脑也几乎放空。
牛肉汤却很受用,她娇笑两声,问宫九:“九哥,外面还用得到秀秀吗?要是用不着,就把她还给我吧。”
宫九的眼神自何欢身上扫过,突然走近他身边,抬手挑起他的下巴。他淡茶色的眼睛如同琉璃一般,冰冷的折射着海岛上刺眼的光线,像是要把人里里外外看透,而大拇指在脸颊与下颚处摩挲。
他……在看‘吴秀’是否有易容?但,为什么?是什么让他起疑了?
他将何欢的头摆来摆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他仍然道:“等过两天再还给你。”
的确是将吴秀当成可有可无的物件。
待在宫九身边,相对来说需更加谨慎。这并不在何欢的计划之内。是他低估了宫九的洞察力。
他只得低下头,跟在宫九身后。
……
但是接下来几日,这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怀疑过他一样,仍旧天天传他去房间,甚至连敲打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还会经常赏赐些珊瑚珠宝,此刻大把的珠宝就放在房间的妆奁之中,何欢单手扶额,少有的生出进退两难之感。
“秀秀姑娘,主子传唤您。”宫九的随侍由一开始的轻蔑,已经转变为隐隐的尊敬。他们甚至在背后议论,这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小人物,什么时候会变成宫九真正的情妇。
何欢只觉得头痛。
“情妇?你想吗?”宫九在这次放松之后,竟有兴致与他闲聊,何欢提出这点,想让宫九收敛一些,没想到对方如此反问。
“奴婢,还是更想回去伺候小姐。”
“为什么?因为她比较正常么?”宫九问。他语气淡淡,并不在意的模样,但正是这种平淡的语气,才让人更加警惕,“在我这里,你会过的更轻松,何乐而不为?”
何欢咬牙道:“并非如此,只因那些闲话实在难听。奴婢回来岛上,只想过上安稳日子,不愿意再牵扯进勾心斗角之中。”
“闲话?勾心斗角?”宫九盯着他看了片刻,了然,“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什么?他知道什么了?何欢隐约有种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之感,但他只得按捺住这种情绪,道一声“是”,随后退下。
第二日,清晨,来送饭的人与往日不同,一句话都没敢说。与餐具一同拿来的,还有一个黑漆小盒子,盒子中隐约散发着血腥气,何欢已感不妙,在打开时就看到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十条舌头。
宫九罕见的亲自来他房中找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听说你在中原更喜欢割耳朵,但是说闲话的人还是割掉舌头比较合适吧?这下,就没人会说你不喜欢的话了,满意吗?”
他好像是在邀功。
用这十条刚刚割下的舌头。
何欢沉默片刻,道:“多谢公子,这样我心里便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