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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从摄像头里也看到,大约一个月前,傅清微从蓬莱观回来后,又打车去了一次郊外,她运势低,阳气不足,或许正是那时被黄鼠狼趁机附了身。
  至于傅清微为什么会去郊区,有可能是回头去找道观的,然而无功而返,反倒惹祸上身。
  令占英感到奇怪的是,黄大仙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南?
  胡黄不过山海关,五百年之期未到,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占英登高,站在楼顶远眺,远处的浓云堆积盘旋,像是缓缓张开的漩涡。
  艳阳高照,却近处明远处暗,她二指在眼皮一抹,借助道法开了天眼,往云层中望去,隐隐可见淡淡的黑气。
  世间近来异象频出,或许真的要变天了。
  慈让真人的醒来,是否和这异象有关?局里一定要招揽穆观主,又和这件事有关吗?她会在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傅清微能顺利加入灵管局吗?
  她的计划能不能实现?
  从远忧想到近虑,占英头大如斗,果断打开手机点了杯奶茶外卖,缓解焦虑。
  她从楼顶下来,在病房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傅清微还在睡。
  她暂时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小纸人轻手轻脚地从傅清微的发间爬了出来,翻过枕头,越过床沿,在即将掉下来时浮起在半空,缓缓地朝垃圾桶上方飘去,火光一闪,纸人无风自燃,化为一摊灰烬,在重力的牵引下直直坠落进垃圾桶。
  神不知鬼不觉。
  病床上的年轻女人薄唇淡粉自然微张,均匀清浅地呼吸,睡颜安宁。
  风轻轻掀动窗帘,丝丝缕缕的风吹开她轻锁的秀致眉头。
  “慈……”
  似乎喃喃地道了一句什么。
  *
  占英千思万算,没想过傅清微会不答应。
  “让我去灵管局见你师父,是强制性的吗?”傅清微问。
  “不是。”
  怎么说灵管局也是正经部门,不可能做出强买强卖的事。她想利用傅清微招揽穆观主,并不是真心邀请,本就心虚不占理,更不可能强制了。
  傅清微来医院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只需将手机揣进兜里,她始终孑然一身,转身向门口走去。
  “那我不去了。”
  “为什么?”
  “我明天还有工作。”
  “……”占英叫住她,“我们查过,你明天没有工作。”
  傅清微转过脸来看着她,目光讽刺。
  “这是属于你们灵管局的傲慢吗?”
  “对不起。”占英许久没和普通没犯事的人打过交道,一时心急,立刻道歉。
  傅清微吃软不吃硬,见她道歉真挚,点头表示原谅,说没事。
  占英态度放得更低:“但我们很需要你。我诚心地邀请你到灵管局作客,如果你想知道,届时我们也会酌情告诉你一些世界的真相,这样你可以答应吗?”
  占英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走到门口停下,眼中燃起希望的光。
  傅清微的手握上病房的门把手,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头。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那些人眼看不到的脏东西。
  她只想安安心心地毕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平时下班和朋友约吃饭看电影,周末窝在家里看剧打游戏,平凡地度过一生。就算世界马上要毁灭,她也度过了她想要的人生。
  “占道长,再见。”应该是再也不见了。
  “等等。”
  最后一刻,占英还是追出医院,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名片:“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打这个电话。或者,你纯粹想找个人聊天,也可以打给我,我以私人名义接听。”
  占英看了她的面相,亲缘浅薄,夫妻宫和子女宫齐齐断绝,是一生孤苦的命数。好在眉顺尾聚,性情柔和,或能交到三两好友,聊作此生安慰。
  而且……
  她可能没有回头路了。
  占英欲言又止,目露不忍,看着傅清微收了名片彻底走远。
  傅清微本来想把名片随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到底还是作罢,带回了家随手夹在沙发的书本里。
  她也对拒绝占英产生过愧疚,但归根结底于危难中救她的并不是灵管局,而是那位来去无踪的神秘女人,叫作“慈”。
  傅清微按下不该有的歉疚,把所有的感激都归到“慈”身上,这样就能减轻她的道德负罪感。
  她近期应该不会再来了,人体的血液循环再生也需要时间。
  取血与救命之恩相比,就算她的报答。傅清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山上的那位道长并不会真正伤害她。
  ——我会轻一点,忍一忍,不要怕。
  她不冷冰冰说话时的声音,原来那么温柔,让人忘神。
  ……
  傅清微回过神,拿起一旁的手机。
  占英所看的面相很准,傅清微在本市只有甘棠一个朋友,所以她回家后只给甘棠报了平安,同时也隐瞒了她这一天一夜所有的经历,甘棠在电话里活力四射,约她看下个月邻省的演唱会,最便宜的看台,两小时高铁直达,傅清微答应了。
  这一个月的经历像是一场梦,她迫切需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订酒店,顺便做当地的旅游攻略,吃喝玩乐一条龙,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的最后狂欢。两人一直兴奋聊到深夜,甘棠在那边直打哈欠,傅清微充耳不闻,又建议了两个特种兵景点,直到甘棠主动道:“不行了我好困,咱们明天见面再聊吧。”
  傅清微沉默了一会儿,方说好。
  电话忙音响起的同时,傅清微身体感到了一阵凉意,窗户是关着的,没开空调,但房间里的温度在下降。
  傅清微开了所有的灯,目不斜视地进了卧室拿衣服洗澡。
  淋浴器只工作了三分钟的时间,傅清微快速从浴室出来,把自己塞进床上的被子里,然后闭上眼睛,深呼吸,睡觉。
  人一旦看不到东西,听觉就会变得更灵敏。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小区最晚下班的人也回家洗漱了,窗户外面没有一点声响。
  连一丝风都没有,安静得透出诡异。
  卫生间的水龙头似乎被谁打开了,又拧上,是那种老式金属水龙头生锈后转动,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关紧,于是总有水滴下来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天花板中央变得湿漉漉的,一滴水凝聚掉下来,落在傅清微的手背,一片冰冷湿凉。
  她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双目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女人的身影来到她的床前,慢慢地朝那只搭在背面上洁白无暇的手伸去。
  第8章
  屋内月色明亮,照清床前的白色人影,脚尖朝后,长发披着,又长又直。
  青色的手上爬着紫红色凸出的血管,缓缓地贴上傅清微的手背,她死后多年麻木的目光露出觊觎的垂涎。
  通俗来说,鬼是没办法直接伤害到人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它们会制造出幻觉,让人类在幻象中崩溃,精神失常,逃命,甚至是自杀。
  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看不到鬼,所以鬼的磁场也无法影响到他们,除非触发特定条件。一种是运势低,这种的转个运就好了,鬼也不会起杀心,玩耍居多。
  另一种就是平生做了亏心事,冤有头债有主,恶鬼专门冲他来的。
  而对傅清微来说,两者都不是,她是世上很少见的天生能看见鬼的人。
  ——在十岁以前。
  她的身体更是鬼怪寄生的温床。
  因为这样的体质,她受尽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几乎疯掉,是一位高僧路过见她浑噩,孤魂野鬼狼环虎饲,身体犹如无主的破庙,谁都能住进去,高僧心生怜悯,主动出手为她布阵,封印灵眼,改换八字,瞒天过海。
  从此她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天是蓝的,没有惨白的阴影。草是绿的,没有突然出现的人头。
  水是清澈的,不会洗着洗着满手满脸的鲜血。
  同学和朋友是有体温的,气色红润,不会转过来是七窍流血的。
  她再也不会多出明明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她已经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即使孤身一人,也很感激。
  可是为什么?
  十年过去,他们又来了……
  傅清微闭着眼睛,眼尾滑过一行泪,在床前女鬼怨毒的目光注视下,心里想的却是只见过两面的穆若水。
  除了那位已然面孔模糊的高僧,道长是世界上第二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
  她从未有过像这一刻,无比希望她能够突然出现。
  但她心里又很悲哀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来。
  在傅清微看不到的地方,她额上淡淡金光一闪,一道符箓的纹路隐现,女鬼双手猝不及防被灼伤,冒出青烟,手心的皮肤掉了一块下来,她仰天长啸,青色指甲暴涨,喉咙里发出尖利凄惨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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