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她的装扮在小地方十分引人注目,酒店刚好接了一个会议,一楼大堂都是与会人员,坐着站着都是人。她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传入她的耳朵。
太阳穴那块的血液在躁动,冲进她的脑子。
傅清微及时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熟练地滑入她的掌心,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下巴侧过来几乎靠在她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气息覆盖掉周围的气味。
年轻女人的手指温暖熨帖。
穆若水在面具底下垂了垂眼。
——可是她牵过别人的手了。
穆若水用力挣开了她的手指。
傅清微是被甩开的,力道大得穆若水抽走手以后她的手臂还在空中晃了晃。
跟在后面的占英把这一幕震惊地收进眼底,叹为观止的同时确认了一件事:看观主闹别扭的样子,傅清微确实是1,太有实力了。
她回去要告诉师父。
酒店是傅清微昨天才定的,她要了个标间,占英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上来,帮助刷脸登记了入住。
在阁皂山的民宿也是这么干的,当时是肖灵秀,现在是和傅清微牵过手的占英,穆若水的目光沿占英的脖颈绕了一圈。
占英后颈发毛,用围巾把自己脆弱的颈项围了好几圈。
占英把她们送到房间,功成身退,傅清微出来送她道:“非常抱歉,本来打算陪你玩一下的。”
占英:“哪里,我是东道主,没能陪好观主和你,是我该道歉才是。刚好我没来过这里,我待会自己出去逛逛,给师父买点礼物,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随时联系,明天我再送你们去高铁站。”
“不用了,这里离高铁站很近。”
“来都来了。”
傅清微一直送到电梯口,伸手按了电梯:“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
“你还是别请了,我怕小命难保。”占英笑道。
傅清微又露出歉然的表情。
今天是有点冲动了,不该牵扯进旁人。
占英步入电梯,按住开门键,说:“你要是觉得愧疚,记得我和你提过的白姝的事,找个好机会说一说。”
傅清微点头:“我记得。”
占英又说:“要是观主还在生气就算了,我怕白姝小命也难保。”
傅清微:“嗯。”
占英松手,电梯门在傅清微面前缓缓合拢。
滴——
傅清微刷第二张房卡打开了房门,穆若水背对她坐在书桌前,头上长了两只角,是前面的面具多出来的。
她又生气了。
一生气就不想傅清微见到她的脸。
傅清微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沾湿了水挤了洗手液,认认真真地按照七步洗手法洗手。
穆若水的嗅觉非常灵敏,玫瑰味的洗手液揉出泡沫后散发出香气,从满屋子的傅清微气味里分出一缕,钻进了她的鼻子。
鼻翼翕动。
穆若水面具底下绷着的脸勉强舒展开,仍皱着眉头。
傅清微把手擦干净,从后面环住女人的肩,弯下腰在她耳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穆若水一言不发,看向她握在自己肩膀的手,隐约的玫瑰香传来,没有另一个人的气味。
“道长~”
傅清微避开她的面具,温暖的脸去贴她冰冷的项颈,反复磨蹭。
穆若水抵在椅背的腰渐渐软化。
“原谅我,好不好?”傅清微一只手从肩膀垂落到她身前,避开敏感部位,斜过来半抱住她。
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在她耳边娇娇地说话,每一次呼吸如羽毛轻软拂过。
“道长,道长~”
“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道长师父~”
穆若水的腰彻底软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说:“再有下次我就杀了她。”
“绝不会有下次了,我发誓。”
穆若水摘下面具,红线自她的指间滑落,傅清微盯着她漂亮的手指,看着她将面具放在了桌子上,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就仗着我不会离开你,有恃无恐。”
第62章
“你就仗着我不会离开你, 有恃无恐。”
女人低低的叹气声里回荡在屋内,带着无奈。
“是。”傅清微的声音竟有些细微的颤抖,仿佛不敢直面似的, 把脸埋进了女人的肩窝。
她发现穆若水随口说的一句话, 竟然点明了她的潜意识。
换在昨天以前, 她还在担心观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她,哪里敢和别人故意亲密让她吃醋, 激她生气, 千依百顺地哄着她还差不多。
一夕时移世易,攻守之势逆转, 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和占英“卿卿我我”, 还敢以下犯上,对她大声说话,让她站住。
可不就是有恃无恐。
傅清微自小因为通灵的体质, 时常被鬼魂上身行事离奇恐怖, 家人和村子里的人视她为怪物,既想杀死她又畏惧她,被单独关在一间猪圈改造的小屋子里, 几乎没有任何亲密关系,后来她被一位婆婆带走收养。不幸的是婆婆在她高中时因病离世,傅清微再次孑然一身。
婆婆走了以后,她听她的话好好活着, 努力地学习、生活、工作,过来之不易的普通人的生活, 珍惜每一个清晨和夜晚。
唯独不敢奢望有人会陪她太久。
甘棠是她唯一的朋友, 但有朝一日甘棠要是离开她,她会很伤心, 却不会太过意外,她做好了所有人都会离开的准备,包括她自己。
有时候活着太累了,热爱生活也很累,总有爱不动的时候。也许有一天,当然,也可能会活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会产生放弃的念头。人生就是仰卧起坐的过程,起得来很好,哪天起不来就躺下嘛。
一切都从灵管局找上她的那一天变了。
不,应该是说9月20日,她从那辆公交车上下来,走进了迷雾里的道观,开始有了转机。
一个睡在棺材里的神秘道士,咬了她的脖子。
一次、两次、三次。
留在了她的身边,住进了她的房子。
她脾气暴躁,又会纵容她,眼泪是百用百灵的最佳武器。
她讨厌所有人,唯独会亲近她,脸大的说一句,离了她她在人类社会寸步难行。
她觉得人类渺小,善良无用,却愿意帮助渺小脆弱的她,找到程玉汝的灵魂,助她安息。
她从天而降的时候没有踏着七彩祥云,只是一个脾气奇差,对她很好的古怪道长。
她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傅清微沉迷她的美色,享受同居一个屋檐下自然滋生的暧昧,荷尔蒙冲昏头脑许下永不分离,实际并不认为这段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关系能长久。
后来她们吵架了。
因为她决定要去阁皂派拜师,没有事先告诉她,因为她做好了离开她的打算。
观主差点杀了她,可是她在面具底下哭了。
那天傅清微心里很难过。
观主对她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原来她是认真的,没有当真的人只有她自己。
让傅清微更难过的是,自己仍然不相信她们会在一起。
她也想和观主在一起,不管她们还剩多少时间,她想留住她,再久一点。
她们启程出发去了阁皂山。
观主闹了一路的别扭,最后在高铁下车之前支撑不住地吻了她,虽然是为了得到她的气息。
之后的一次次亲密过界,傅清微夜晚闭上眼睛以后会想:这样她们更近一点了吗?她会留下来吗?
她也知道拜师以后她的注意力会转移到别的事物上,比如学艺,比如友好的师门,观主在她的生活里会找不到角色。
所以她想让观主成为新的角色,依旧占据她生命最重要的部分。
比如说,她的女……
这样想胆子太大了些,她在心里都不敢说出完整的三个字。
再再之后,她成为了观主的徒弟,观主成了她的师傅。
女……啊不,师傅。
转弯转得太急了,傅清微到现在还是摇摇晃晃的,理不清脑袋。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是昨天吗?
是“今生今世,矢志不渝”,还是“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她相信了她们会永远在一起这件事。
她相信有一个人会永远不离开她,直到她这一生的尽头。
这就是她连求不敢奢求的,最宝贵的愿望。
她已经实现了。
但她现在在做什么?
恃宠成娇,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要师徒的名分,要她矢志不渝,不想要师徒的距离感,继续任由自己的荷尔蒙泛滥,使性子,闹脾气,拈花惹草,只依自己的意志行事。
人可以贪婪,不知满足,但至少不能不知好歹,自私自利。
傅清微不知道观主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收她为徒,但她我行我素惯了,先前那么坚定地拒绝过,这次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