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爱的诞生,就不存在自由意志。
她应该庆幸自己获得了几个月纯粹的欢喜和幸福。
回鹤市的高铁上,傅清微问身边坐着的穆若水:“师尊本来想瞒着我这件事多久?”
“瞒到瞒不住那天为止。”比如她六十岁了,发现穆若水还是二十三四的模样,到时候再怎么借口道行高深也漏洞百出了。
“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傅清微想:这样她就能无知无觉地再过二十年。
穆若水也在想为什么突然决定坦白。
是因为亲眼目睹杜昔言和甘棠的悲剧吗?还是傅清微说的那句“人鬼殊途”“长痛不如短痛”?
穆若水垂在身侧的指节曲了曲,没有看向她的视线投向窗外。
“因为觉得对你不公平。”
傅清微把她当一个人类来喜欢,幻想着人类才有的美好未来,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这些她都给不了她。
她还年轻,趁着她对她的情分还不深,她若是想及时抽身,也……来得及。
就像甘棠一样。
傅清微的脑袋轻轻地靠过来,枕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的长睫毛尾端慢慢染上湿意。
似乎从她知道真相以后,就总是泪意朦胧。
如果和她在一起真的如此痛苦的话……
穆若水说:“你可以离开我,我不会杀你。”
傅清微立刻睁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离开我。”穆若水那双无机质般冰冷的眼珠里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绪,傅清微在此之前从未深思过,为什么她总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活人的感情。
傅清微:“你要赶我走?因为我是人?”
穆若水:“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应该珍惜,我不是常有这种耐心和宽容。”
“可是我离不开你。”傅清微放低了语气道。
“离不开无非是依赖。”穆若水说,“我可以像抹去甘棠的记忆那样,抹掉你的记忆……”
“不行!”傅清微打断她,同时两只手挡在自己的眉心,说,“你休想抹去我的记忆,我死也要记得!”
“……”
傅清微委屈地说:“师尊,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人?”
穆若水一口气没缓上来,顿了一下咽回去:“我何曾嫌弃你是人?”
“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我何时……”
“刚刚!”
“为师是……为师只是……”穆若水不能答,她不能说是自己不忍见她为此事日夜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一了百了。做这个决定她不比傅清微轻松半分。
“只是什么?”
“随口一说。但你也可以放在心上,在我反悔之前都有效。”
“我不会离开你的。”傅清微的话立刻响起来,不管她说什么,她只认准这条,靠过去重新抱住女人的手。
“真的?”穆若水沉默良久,问了一句。
“真的。”
“那你再离开,我就……”
“杀了我。”傅清微接上她的下半句,同时掰开她紧攥的掌心,握住她手腕五指掐住自己的脖子。
穆若水猝不及防,带出一个轻轻的语气词,懊恼:“你。”
傅清微也“咦”了一声,感觉自己脖子里湿湿的,抬手去摸,她拿下指尖一看,是红色的鲜血。
她受伤了?为什么没有疼痛感?
那么刚刚接触过她脖子的……
傅清微迅速捉住了穆若水往回抽的手,摊开她被自己指甲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穆若水第一时间嘴硬:“我划着玩儿。”
傅清微不和她争执,压着眉眼道:“我给你包扎。”
“不必,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看。”
傅清微仔细捧起她的手,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她眼皮子底下恢复如初。
饶是如此,傅清微还是用湿巾和纸巾擦净了她手心的血迹。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所以这次没有再哭,只是一时没有开口,自己消化情绪。
穆若水看出她在强忍,便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点都不疼。不信你可以用剑捅我一次,能划破我一块皮我算你赢。”
她安慰人的法子着实新奇。
傅清微抽噎:“我赢了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是啊,这样你就可以出师了。”
“……”
傅清微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喝水。”
穆若水拧开瓶盖,给她递矿泉水。
“师尊是不是很怕我会离开你?”
“不是。”穆若水心想,只是有点慌,不能理智思考,要通过一些手段比如伤害自己来保持冷静。疼还是会疼的,只是她的耐受能力太高,很多常人觉得难以忍受的酷刑对她而言都不过尔尔。
凌迟已经是最残忍的刑罚,可区区皮肉之刑,怎抵得过焚魂的十分之一。
“假如我走以后,你会去哪里?”傅清微两只手分别牵住她的两只手,阻止了她转移注意力的逃避。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之后呢?”
“睡过去,等我忘记你。”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更难离开你。”傅清微看着她的眼睛说。
穆若水皱眉。
她还是想走?
“幸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穆若水心里的大石又落了下去。
在傅清微不知道的时候,把师尊玩弄于股掌之间。
傅清微不全是恋爱脑发作,她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离开了穆若水她又能去哪里呢?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吗?见识过一切以后她也回不去了。
穆若水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最亲的人,这辈子她生死都会跟她在一起。
她把这番话告诉穆若水,果然又给对方喂了一粒定心丸。
至此两人算是确立了彼此都不会离开的心意相通。
傅清微开始想从她那里听一些好听的话,一到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师尊就会无师自通地变身情话放送机,机不可失。
“为什么我走了以后,师尊不回山上呢?”
“山上都是你生活过的痕迹,我会想……起你。”
“是想我吧?”
“知道还问。”
“想听嘛。”
穆若水拿出手机打字:【物是人非,汝所遗留,吾不忍目睹,恐触景生情,悲伤难抑】
傅清微本来只想随便听点普通情话,穆若水给的又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把这段话长按收藏后,又来回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的感触都更深一些。
师尊对她如此深情,这份情里,爱情的比重是多还是少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世界上,她一定是穆若水最爱的那个人。
傅清微默默地红了眼眶。
穆若水看着她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提前准备好的指背接住了从眼眶掉出来的第一颗眼泪。
“你向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在你的床上也不行吗?”傅清微语出惊人,扭头一脚油门踩上了高速。
穆若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瞬间空白。
二人站在了蓬莱观的后院木门门口。
小三花炮弹出笼,和小狸花眨眼间跑没了影。
她们总是半夜才回到道观,洗洗就该睡了。
虽然傅清微嘴上很勇,但是行动上畏手畏脚,她们俩自从那晚睡了,穆若水自爆身份到现在,一次吻都没有接过。
傅清微不主动,穆若水尊重她的意见。
接吻向来是傅清微先开始,对方一次也没占过先机,通常后发制人。
穆若水贯彻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服务意识到位。
连接吻都不接,更别提上床了。
好在傅清微受够了标间的不便,回道观的第一晚两人便在同一张床睡了个素觉。
第二日起来傅清微都没精神,恹恹地倚靠柱子,看两只猫围着院子追逐。
穆若水刚从山下采了两片新鲜的荷叶回来,握着一节白生生的脆藕,那脆藕在她手里,反而衬得她手背的皮肤更白。
师尊真好看啊。
青袍的袖子宽大,被她挽了起来,露出肘弯以下的白皙小臂,线条流畅不说,她是真的白,白得发光那种,像是名贵稀有的玉石,无一处可以挑剔。
她抬脚踏入门槛,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刚好有鸟雀从枝头飞了起来。
一路撞进傅清微的心里。
她顿时活过来一二分。若是师尊能亲她一口,至少能活五分。
师尊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蹙眉道:“你怎么了?”
傅清微低头看看她不输那节脆藕的胳膊,更白更嫩,有气无力说:“馋了。”
穆若水看她不仅是馋了,更是饿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