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逸认命。
他不甘心,却不知道该对谁说,只得把这些异样情绪硬生生咽下去。
却不想,即将断网前一刻,他收到一封邮件。
很简单两个字:【沈逸?】
沈逸手一顿。
明知那是深渊,偏偏又期盼它有万分之一可能带自己逃离。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又低头看自己被活生生打烂的手。
没关系的,他又不会逃。
这不算犯错。
就这么自我安慰着,极其谨慎给对面回了个问号。
顿时,那边轰炸似的连着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天!真的是你!】
【你怎么样,现在情况还好吗?】
【果然,我们就说实验体区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连接到这边的信号,果然是你!】
【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们,快!】
【你现在安全吗,961在不在你身边?】
似乎察觉到这样的问法太危险,对面立即换了个能验证他身份的方式:
【守则一是什么?】
他们学过的。
每一条守则,对应一个真正的答案,而每一个守则数字,则对应一个大致的地理方位。
在双方不能直接交流的情况下,可以用这个方式来判断对方是否安全,是否此时此刻被敌人胁迫。
例如守则一,假如他直接回答出其中正确的内容,就代表此刻是他本人真正的意思。反之,如果刻意回答错误,对面就会根据他所回答的错误答案找到相应守则条数,再进行二次破译。
算是个仅对外行起作用,以防万一的笨法子。
可此刻,沈逸拖着伤痕累累的手,在上面一个字接一个字打下守则一时,却只觉得讽刺。
【我自愿为全人类利益奉献终身,我将倾尽我所有拯救同族于水火之中,永不退缩、绝不放弃。即使身处威胁之下,也绝不将刀刃对准同类,不违背人道,以我的人格起誓。】
他有在竭尽所能遵守。
背叛自己的人性,克制自己本能,任凭自己死在那间仓库百余次。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救他,他甚至连一声感谢都不会得到。
是命吧。
那边迅速回复:
【太好了,你现在相对安全是不是?你知道自己在哪吗?不知道也没关系,给我们些时间破译地址,这就派直升机接你!】
他的疑问太多。
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迟疑片刻,问:“当时那些和我住一栋楼的,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了,为什么这么问?】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瞬间将沈逸所有想说的话都打回肚子里。
好像,是他太过于矫情了。
沈逸手又开始不自觉发抖,根本控制不住,他用力甩了两下才勉强找回些控制权,接着回道:
【别耗费精力在我身上,我不敢跑了。】
并非口头上说说的不敢。而是他脑海中一旦出现类似于逃跑的举动,就会被瞬间拉回那个晚上,霎时喘不上来气,四肢就连活动一下都无比艰难。
他真的被打怕了,也不想再死了。
那边立即炸了,看起来语气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你是不是疯了?留在实验体身边对你有什么好处?生路就放在你眼前,你竟然说自己不敢跑?!】
【相信我,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跟我们走而已,有什么为难的?】
【你到底再想什么?!】
恍惚间,沈逸意识到了什么。
他顾不得手上剧痛,打字速度飞快:
【那天,我是怎么被带走的,和我住一栋楼的其他人最后在哪,你知道吗?】
那边似乎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是怎么被带走的我们并不知道,当天监控全方位瘫痪,但其他人不是都去四处找你,没找到后才陆陆续续回来的吗?】
沈逸如坠冰窟。
百余人,百余个杀人凶手。
竟那么默契,没有一个人走漏风声。
并且,没人求救。
哪怕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也不会想着去把消息扩散开,赶紧搬救兵。
因为他们也害怕,自己从为了全人类利益献身的英雄,就这么变成杀人凶手。
他能理解的,他应该理解的。
有很多很多理由啊,例如洛奕俞是个不怕热武器的怪物,叫人来了也没用。
例如其他同伴迟早会出来的,没人会死,没什么必要耗费精力。
或者因为信号监控全断,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组织添乱……
是的,有很多很多理由不选择他。
总而,坠入地狱的只有他一个人。
是他自己不听话要跑,被惩罚是他活该,可他拖累了别人,这就是他的错。
沈逸眼前事物变得模糊,眼前电脑亮得刺眼。
伸手抹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掉眼泪了。
那些液体渗在伤口里,疼得厉害。
对面停了几秒,似乎是换了个人来:【先生,我是倪景悦。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来和我们当面探讨。但现在时间紧迫,可能不允许我解释太多。您究竟有什么顾虑?】
他冷静下来,不再让自己纠结这个问题,改道:“你能联系到外界吗,为什么我们这块区域被彻底隔开了?为什么不集中火力把这几座城直接铲除?”
倪景悦回答的很快:【这是上面的指示,我们只管听从指挥,服从命令。】
【沈先生,上面的人点名要见您。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向他咨询。如果您是害怕做实验的话,不用担心,我们绝不会强迫您。】
【只要你愿意,生路就在你眼前。】
沈逸心脏颤了颤。
手放在光标上停了几秒,果断断开网络。
他将那些来往邮件一封封删除,清除掉所有痕迹。
他是懦夫。
他不敢赌,他是真的怕到极致。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被摧毁。
如果属于他的思想都被磨灭,那“沈逸”才是彻彻底底死了……
最起码,他现在还不想死。
他强撑着把电脑合上,将一切都放回原位。哪怕明知这屋内每个角落都可能藏着摄像头,哪怕知道他一举一动无所遁形,却还是极力想掩饰些什么。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视线放到那几条被他用牙扯下来,染血的纱布上。
想要靠自己缠得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
得,等于半天白忙活。
沈逸叹气,将那几条纱布扔进垃圾桶,随便去冰箱搜了点吃的,洗漱完躺在客房倒头就睡。
洛奕俞不回来对他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他不想出门。
即使没人囚着他,也不想。最好能一辈子缩在这个小房间,远离洛奕俞,也远离外面那些想杀掉他的人。
大概是凌晨五六点的时候。
一双手从被子底下掏过来,冰冰凉凉的,激得沈逸打了个哆嗦。
他其实是有些起床气的,尤其今晚是他千载难逢能睡个好觉的时候。
可对面是条疯狗。
他被惊醒,也不得不按捺着脾气:“怎么现在才回来。”
意识清醒一些后,他闻到股淡淡的,几乎要隐藏在沐浴露香气中的血腥味,眉间一皱:“你又杀人了?”
“嗯……”洛奕俞钻过来,抱住他蹭了蹭,这才道,“没有,是我手下的人出了些问题。”
“洗过澡才过来的,哥还能闻见?”
沈逸没回答,只是喃喃道:“你手下的,竟然也会出问题?”
“是啊,哪边都一样,总会有些不听话的。”
洛奕俞有些烦躁:“他们让我弃掉中心区域那部分残次品,我实在压不住声音,只能杀两个吵得最凶的。”
沈逸声音很轻:“为什么要护着那群人呢,他们死了对你而言,其实也减轻不少负担吧?”
“可我也曾经是残次品。”说话期间,洛奕俞手已经落在他的后腰处,轻轻摩挲,“没有任何人生来该死。”
沈逸对他这套已经烂熟于心,几乎是在他爬上来那一刻,腿便很配合地微微张开。
被侵犯出习惯,确实也是够贱,够悲催的。
是的,没有任何人生来该死。
可他的价值,似乎全凝聚在这百余次的死亡上。
洛奕俞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哑然失笑,刚想揶揄他几句,却注意到沈逸手上缠着的纱布不见了。
“伤好了?”
“没有。”沈逸双眼微阖,“缠着碍事。”
他能有什么需要干的事。
洛奕俞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语气逐渐严肃,“哥没什么要对我坦白的吗?”
沈逸觉得好累。
他甚至没什么力气去为自己辩驳:“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需要我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