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睁开眼,看着和和自己不过距离十几公分的男人,扯了下唇角:“还要罚我吗?天天整这么多规矩,也不过是想把我拴着罢了。很好啊,你很成功。我现在哪也不敢去了,你快高兴死了吧?”
洛奕俞本就心烦,听他这么跟自己阴阳怪气说话胸口那团怒火烧得更旺:
“犯什么神经,罚你也是收着力的。如果不搞这一套真动起手来,你真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
这就更可悲了。
他知道自己不行,可被洛奕俞就这么明晃晃地戳破,他就连恼羞成怒的资格都没有。
沈逸目光又垂落在自己的双手。
倒确实是没再流血。
伤口处一片狼藉,皮肤破损不堪,暗红色的血痂覆盖,有些地方散开了青,似乎比原先肿了几圈。
很疼。
良久,他开始颤抖。
没有哭,看神色似乎也没有多么难受,只是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这才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今天情绪不太好。”
洛奕俞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两只手上。
很克制地问:“怎么了?是知道什么了吗?”
沈逸不回答。
只是继续用他有些喑哑的嗓音道:“让我先睡一会,明天再罚,行吗?”
洛奕俞手安分了些,轻轻抱住他,像是安慰:“你的眼睛好像很难过。”
沈逸呼吸一窒,莫名其妙的委屈就这么涌了上来,缓了好半晌才挤出句:“我们好像,被抛弃了……可是为什么?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会被抛弃?”
什么狗屁为了全人类,除了他们之外,其余人都在阖家欢乐,哪里需要他们献身?
黑夜之中,洛奕俞幽幽开口:
“是啊,哥。他们都在把人命当棋。而你,甚至包括那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是弃子了。”
“可我要你,沈逸。他们都抛弃你,可我永远都不会扔掉你,你试试选我一回呢?”
第34章 信仰
纯粹放屁。
沈逸再难过, 也不会把罪魁祸首当成救世主。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路的人。
沈逸倒是也没硬气到直接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很巧妙地岔开话题:“我哪有选择的权利……再说,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洛奕俞却不依不饶:“你的心不在我这儿。”
废话。
他有些不耐烦:“还睡不睡了?”
洛奕俞毫无预兆突然翻身, 手撑在他身体两侧, 几乎是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哥,和我做个交易?”
沈逸意识是清醒的。
可这样极具逼迫力的姿势,强大威压挤着,竟让他真的喘不上一点气。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回话:
“什么?”
洛奕俞直接挑明:“你背着我偷偷和外面人联系了吧?我说过不允许的, 可哥还是不听话。”
“明天我会换成藤条,一下就见血那种,专挑你掌心、小臂内侧、臀腿这些地方打,哥绝对承受不住。”
说不清是吓唬还是预警,但效果立竿见影,光是这一句话说出来,沈逸浑身上下便开始隐隐作痛。
“所以,我们来商量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哥如实回答我, 我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这哪是给他选择权。
分明是在威胁:你要是不肯说,明天就等着被活生生打死。
沈逸无可奈何:“你问吧。”
洛奕俞像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笑着亲了他一下,又重新滚到他身边, 恨不得整个人紧紧贴着他:“我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离不开实验室?”
“很难理解吗?”
沈逸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神态,好不容易才缓过神,能喘上几口新鲜空气。
这才缓缓道:“因为我们这些人知道的太多。如果被放出去, 难免造成机密泄露,对谁都不好。”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是实打实的,牵扯着他们,让他们无法移动半分的枷锁。
这是骗局,是他们谁也逃不过的命运。
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连带着周边其他已经被屠干净的,还没被侵占的几座,几百年前似乎是一个小国。
经过几次战争洗礼,被周边其他大国欺压蚕食,原有的资源被夺空,不知怎的就成了块类似于边界线的,没人来抢的空地。
渐渐的,聚集了一群流离失所的人,算是一点点重建出来的城市。
当然了,能沦落到流离失所这个地步的,除去那些极少数的倒霉蛋,更多的都是什么各国被流放的犯罪分子,因经济纠纷赶来逃命的老赖,杀了人逃避追捕的等等……
沈逸对此简称为:渣滓聚集地。
再过一些年,又因为这块区域地处大陆边缘,地形平坦且人烟稀少,成了建立实验室的最好地方。才总算来了点各国各地的高尖人才,大脑发育正常的人。
为了保护这批精英,也是为了确保实验能更好地安全进行,几个大国各派出一支军队驻扎在那,治安这才逐渐有了好转现象……
行吧,最后这句在沈逸看来,简直就是扯淡。
什么狗屁治安,那群人分明只会管研究员死活,保证实验室是块净土。
至于其他的平民百姓,就算拿把刀在街上互相砍大概也没什么人会管。
这些都是前话。
沈逸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最初是什么国籍,是犯了错还是被骗了……
总而,自打他能记事起,就是跟着父母姐姐挤在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
即使是今天的沈逸在回忆时也很难相信,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下,竟然也会存在那么一小块光照不到,长满阴湿苔藓的老鼠窝。
喝的水是涩的,空气是透着化学剂味的,抬头望不到天,只能窥见一小块很脏的黄褐色。
屋内烧水壶是不知几百年前的旧款式,里面表层覆着一层白垢,洗衣机一按就跟要炸了似的叮呤当啷乱响。屋顶倒是不会漏水,只是家里潮得厉害,被褥一年四季全是黏的。
不是他自夸自擂,他的父母,当真是这渣滓聚集地中难能的正常人。
妈妈是医生,具体是内科外科还是什么什么分类的他不清楚。只知道她在救人这方面很厉害,不管是跌打滚伤还是风寒时疫,就连接生或者器官移植都很有一套。
爸爸性格和善,戴着副很斯文的眼镜,像是读过不少书的文化人。道德感极强,平常会帮着妈妈打打下手什么的……
在那样腐烂发臭的地方,他们每天都会把那些闪着银光的手术刀仔仔细细地消毒擦干净,再小心翼翼收好,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沈逸一向敬重生命。
他见过躺在破床上的患者,明明整个人灰暗成那样。可被刨开胸膛后,里面心脏却仍旧鲜活,带着浓烈的色彩一下下跳动……
也见过人这样脆弱的躯体,被掩埋于废墟下时仍旧拼了命似的钻出一只手求救。即使是一些快要死的人,也会凭借求生本能艰难吊着一口气。
如此坚韧,顽强。
环境恶劣,疾病自然多发。
他的父母,在这样的背景下简直和救世主没什么区别。
可是,你以为这样救死扶伤的神就一定会得到所有人敬重吗。
错了哦。
沈逸说过,这地方就是个渣滓聚集地。
来这儿的人,就算最初是有道德的,恐怕也早被磨灭了。
他们不会感谢,他们只会带着一身劣质烟酒味恶狠狠闯进来,掐着他母亲的脖子逼她救人。
即使是技术再精湛的医者,也很难保证自己手术成功率是百分百。
那次的手术失败是偶然,可他父母的结局却是必然。
实在是过去太久了,沈逸记忆早已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想起,妈妈似乎是以那个患者一颗眼睛为代价,保住了他的性命。
失败了吗?好像也没有吧。
更别提是那患者自己不听医嘱,不及时来治疗,硬是自己把病情拖到感染坏死的地步……
可是土匪哪会听那么多道理。
他认为,是母亲使坏,是母亲让他从此变成一个令人耻笑的残疾。
农夫与蛇,不过如此。
他的父母想要带着他们逃跑,可是又无路可退。这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四处都是亡命之徒,不管往那个方向跑都只能撞到冰冷栏杆。
而那些渣滓的报复,绝不止停留在打一架层面。
他的父亲很高,虽然常被那些地痞流氓戏称“长得娘娘腔”,却也是身强力壮的。
他拼命挣扎过,为了自己的妻子孩子连血带肉扯掉自己身上所有道德,做好了杀人准备,扑上去和人家打架。
可渣滓实在是太多了。
他被死死按住,绑起来动弹不得。
那个恶魔,那个浑身发臭的男人掐着他和沈皖的脖子,一点点缩紧,听着他们的哭嚎发出愉快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