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61章 两清
无可否认, 洛奕俞心脏被狠扎了一下。
他骤然收紧手上力度,近乎失控:“什么意思?你又要自毁,又要留我一个人?!”
沈逸喘不上气, 那时被电击留下的血印仍在, 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崩裂。
即将因缺氧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被摔在床上——像很多次那样。
然而这次,沈逸反抗了。
他死死护着衣襟,声音发抖:“小俞, 还没还清吗?”
“觉得不够的话,你可以再杀死我一次,两次。但,求你不要再以这种方式凌辱我。”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洛奕俞也一定猜到了。
背弃自己同胞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让沈逸心甘情愿向他屈膝。
“哥!”他近乎扭曲,“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比起亡者, 活着的人更重要啊!我不可能为了复仇, 就把那么多条性命弃之不顾,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沈逸只是道:“我知道, 我理解你,只是我们立场不同, 这样僵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啊。”
他和斐洛都在硬生生耗着时间,等待百年后翻盘。
但那对他而言未免也太远,太远了。
让他背负那么多罪孽,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再在天上看着更多的人变成实验体……吗?
太残忍了。
求你了,别对他那么残忍。
哪怕是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也好,千万,千万别这样对他。
洛奕俞气急了,强行把他衣服扒掉后抽出皮带,猛地一下打在他身上:
“我看你就是最近太闲,非得没事找事是吧?!”
皮带这东西,够宽,受力面积足够大,按理说不太容易一下见血的才是。
可沈逸大腿处就是多了道血印。
他抖了一下,脸上竟带着抹悲悯似的微笑:“这次过后,我们两清,可以吗?”
洛奕俞真的要崩溃了:“去你大爷的两清,沈逸,你让我经历了那样的地狱,你他妈永远都欠我的!!!”
这人力气本来就大。
情绪不稳时更甚。
视线模糊中,沈逸看向身体上的道道血痕,觉得自己应该又要死了。
死就死了吧。
死了,就不欠他了。
道道见血,他挨了几下后没忍住蜷缩了起来,小腹和胸膛还好,整个后背和腿简直到了不能看的地步。
他的意识,也随着每一道鞭子落下时被生生撕碎。
洛奕俞警告他:“把那些混账话收回去,我就饶你这一次。”
沈逸只是轻笑着摇头,反倒像哄他似的:“别放过我。”
洛奕俞心脏被狠狠剜了一下。
随后几乎是用了十成十力气重重砸在已经遍布血痕的皮肉,皮带收回那一瞬,边缘处划过,竟跟刀割似的弄出一道口子。
于是,洛奕俞也下不去手了。
他盯着这具被自己硬生生打成如此凄惨模样的身体,愣了几秒,发出声类似于小兽呜咽的声响。
他也在哭,像犯了错的孩子,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还是觉得委屈,还是妄想能凭借眼泪为自己赚一些怜悯。
他哀求:“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也是难为了沈逸,本来身子就弱,还挨了这样一顿毒打,竟然也能颤颤巍巍的直起身体。
然而刚想开口说话,喉咙就止不住发痒,低头咳嗽两声,毫不意外又咳出了血。
他没理会洛奕俞,只是咬了咬牙,捡起自己的衣服慢慢穿上,像是在拼凑自己早就碎完的尊严。
洛奕俞眼眶更红了。
他缓缓屈膝,一条腿先着地,另一条腿也跟着跪下,将那条染血的皮带双手捧起:“别生我气,哥。你打回来好吗,求你了,别扔下我……”
沈逸觉得好笑,又有点悲哀。
他缓缓伸手,将那条皮带拿起,又丢在地上。
他轻轻捧起洛奕俞脸,难能的,主动吻上他的唇瓣。
洛奕俞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愣在原地。
分开时,牵扯出丝极其暧昧的津液,被沈逸抬手抹掉。
“没必要啊,小俞。”他说,“你又不欠我什么。”
我欠你的,也还清了。
洛奕俞呆呆的,眼泪砸落。
他慌了:“你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哥,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好不好?你想杀了那畜生,我现在,我现在就去弄死他好不好?别这样,别这样!”
这世上还有比孤独的孩子更好应付的事吗。
沈逸为自己悲哀,也同样怜悯洛奕俞。
他想,如果自己终其一生都注定得不到解脱的话,至少让这个孩子好过一些。
“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不要将你的路强行绑在我身上。况且,我只是放过你,不是抛弃你……”
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了。
沈逸失力,终究还是晕厥过去。
没有死,可顶着这样一身血痕,似乎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洛奕俞感觉自己大脑里也被插了根刺,头疼的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找不到路。
他当然想报仇,他当然想让所有不平等的游戏规则全部灰飞烟灭。
可是,只凭他一人,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停止继续生产实验体,将实验体转为“新人类”,那样大的诱惑,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曾经只能跪伏在地的畜生,终有一天,会变成人人敬仰的存在……
这样,那些已死的同类,不是也能得到安息了吗?
为什么沈逸不理解他,为什么?!!!
他也没有选择啊!
他只是想去救更多的同类,他有什么错?!
不行,不行……
洛奕俞心急如焚。
他根本找不到平衡点,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沈逸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有他的坚持,沈逸也有自己的路……可是,他绝对不能和沈逸分开。
就算是只能拿铁链锁死了也不能分开。
怎么办,怎么办。
刻意催眠,篡改他的思想吗?
对,对,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只有这一个……
可这和直接打破他的人格有什么区别?
连思维信仰都变了的他,还是他吗?!
*
坠落,坠落。
真正的放任自己沉沦,下坠,其实远比沈逸想象中要简单。
甚至无需借助洛奕俞这个外力。
他只需要放任自己,一点点放空自己的思维,去回忆待在铁屋的那几天就好。
蒸笼般的屋子,灼烫的铁皮,自己快被烧焦的伤口。
还有长达一年,听不见,看不见,走不了的日子。
原来仅靠回忆,是真的能把人逼疯。
只需要一场梦的时间,只需要放任自己被回忆溺死这么一次。
再次醒来时,他便感觉自己周遭蒙了层雾。
很浓很浓。
它紧紧缠绕着自己,让外界所有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面前一片白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
感官渐远,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模糊,什么爱憎似乎都不重要了,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没了时间观念,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总而,等下一次回过神时,似乎已经到了家中。
这种瞬息之间像是穿越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下意识想要动一下,却又能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着,几乎是动弹不得。
略微低头,看见洛奕俞熟睡时的脸,以及脸上明晃晃挂着的泪痕,心下又是一酸。
本能地,轻轻抬手想要帮他抹掉那点眼泪。
手碰到他的皮肤,有些凉,又有点软,手感很好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愣了瞬神。刚想将手收回去,却看到极为可怖的一幕。
洛奕俞整个人在自己眼前迅速腐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变为齑粉,落在他掌心中,就此消散。
他被吓到,喉咙中爆出一声尖叫,第一反应竟不是后退,而是紧紧攥住洛奕俞肩膀:“小俞,小俞!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那团白雾又笼了上来。
他拼命挣脱,试图摆脱这样的困束,极力地想看清洛奕俞。
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他眼眶火烧火燎,很疼,泪一点点掉出,想要去抱紧那具尸骸。
却看见了。
一双眼睛。
白雾之中,一片苍茫天地,天上,挂着一双眼睛。
看着他,望着他,盯着他。
笼罩着他。
束缚着他。
紧紧地,片刻不松地,观察着他。
他想逃,想躲,想藏起来。
可四周除了白雾,什么都没有,无处可走,无处可退,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