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钟隐月收了灵气,起身上前,拍着他的后背又用灵气探了一番,他体内灵气已经平稳许多了。
钟隐月这才松了口气。
沉怅雪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转回过身来,顺势就往他怀里一倒。
他虚弱如一片秋日落叶,几乎没有任何力气。钟隐月便也顺势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地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沉怅雪的声音都没什么力气了,委屈巴巴地轻声唤他:“师尊……”
“嗯。”钟隐月应了声,拍着他道,“没事,有我在。”
沉怅雪抱住他,在他怀里拱了拱。
沉怅雪还是不舒服,咳嗽了两声。
钟隐月摸摸他的脑袋,问:“你今日突然吐血,自己心里可有什么头绪?”
沉怅雪摇了摇头。
钟隐月拧着眉,神色发黑。
若真是他想的这样……可不能拖。
“你可还有力气?能坐起来吗?”钟隐月问他。
“坐倒是可坐。”沉怅雪说,“可是师尊……我不想从师尊怀里起来。”
“我自然也不想放开你,可你近日总是困睡,每日睡都能睡六七个时辰,实在异常,近日又这般吐了血。”钟隐月说,“我心中已有猜想,你先起来,让我看一看。”
他这样说,沉怅雪嘟嘟囔囔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句,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沉怅雪弯着上半身,虚得几乎直不起腰,就那么倦倦地看着他。
钟隐月面露心疼之意,目光又很坚决。他稳了稳神,问沉怅雪:“衣服能脱了吗?”
他说这话,沉怅雪蓦然瞪大了眼,两只眼睛眨巴了两下。
他没懂钟隐月为何忽出此言,但还是乖乖褪下了上半身的衣物。
衣物一件一件褪下去,最终露出一片胜雪般白的皮肤。只是这些皮肤上,还留着些触目惊心,如蛇般蜿蜒的伤痕。
伤痕有浅有深,无法忽视。
沉怅雪似乎很不自在,他眼神闪烁,又别开眼睛:“都是些从前,刚刚开悟时……长老教训时留下的。那时还不怎么能听得懂人话,资质愚笨,总惹长老生气。”
钟隐月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他伸手摸了摸这些伤。碰到的一瞬,沉怅雪猛地一颤。
钟隐月抬头对他笑了笑,语气柔和很多:“没事,不显眼。你之前的命锁,是在哪儿?”
钟隐月的眼睛总是这样温和,且是只对着他的温和。沉怅雪一时恍神,怔了怔后,便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这里。”
倒的确是隐秘的地方,平常压根不会被看见。
“失礼了。”
钟隐月伸手过去,手中雷光一现,一道法术覆了上去。
沉怅雪一惊,只觉那处一烫,使他又猛地一哆嗦。
片刻后,温度散去。
钟隐月却立即拉下脸来。
他将手挪开。沉怅雪身上,刚刚他指的那处地方,又浮现起了一道纹印。
——此处原本有着命锁,但耿明机亲手解开,本应再无一物的地方,在钟隐月方才伸手覆了法术后,又有东西浮现了。
两朵状似莲花的纹印一左一右,却并不对称。左端的莲花状似红莲,开得红火,右端的莲花却萎靡不振,已然枯败。
这纹印位置略低,沉怅雪注意不到。他只看到钟隐月的脸色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一样,一下子便变得非常恐怖。
沉怅雪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怔了怔,唤他:“师尊?”
钟隐月没有回应他。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立刻捂住半张脸,背对过去,走离开好些距离,在原地匆匆踱步了两圈——像是突然得了个噩耗似的,他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那样原地踱步。
沉怅雪望着他,不懂他为何如此。
气氛莫名沉重,沉怅雪也没敢多问,就那么坐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衣服也不穿回去,因为钟隐月没叫他穿回去。
钟隐月不说,他就不做。沉怅雪就乖乖坐在那儿,等钟隐月回来发号施令。
自顾自溜达了几圈,钟隐月才回过身来,往他这儿走了几步回来,一脸凝重地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沉怅雪莫名:“什么?”
“耿明机在拿你当炉鼎养。”钟隐月说。
一句话,五雷轰顶。
炉鼎之法,便是拿此人当个炉鼎利用罢了——炉鼎的存在,便是为法术之主提供便利。
身有炉鼎之法的修者,便真的只是“炉鼎”的宿命。
他们会不得不为此法术之主承担罪业,而他们修行所得的修为,也都是为了培养……体内的“丹药”。
所谓的丹药,便是修行得来的金丹。与其他修者不同,他们的金丹会是灵丹妙药,为其下了炉鼎之术的法术之主,可以吃下他们的金丹,帮助自己修为大涨,减轻罪业。
这是邪术。
数百年前,这邪术便被封禁了。
炉鼎之人,根本不会有成仙的那一天。
沉怅雪蓦地瞳孔骤缩,脸色发白——他不知道。
钟隐月看他反应就知道了,沉怅雪不知道。
钟隐月几乎要被气得笑出声。
他很快敛好笑容,低下身。他把沉怅雪脱下的里衣重新拉回到他肩膀上,帮他穿好了一件衣物。
“我去找他。”钟隐月把他衣襟拉好,“你在山宫里睡觉,哪儿都别去,不必回宫舍,等我回来。”
语毕,钟隐月起身,转身就要走。
刚出去没两步,沉怅雪立即拉住了他的手腕。
钟隐月脚步一顿,回过头。
沉怅雪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目光可怜:“师尊,带着我去吧。”
他这模样实在惹人垂怜,钟隐月看得心中生怜,可又早已下了决心。
他摇摇头:“我怕他又对你做什么,你还是在这儿等我。”
“我等不住的。”沉怅雪说,“师尊,我怎么能让师尊一个人去豺狼虎豹窝里,自己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睡觉呢……这对我可是天大的折磨,师尊,我不会是累赘的。”
“我也有话要问长老,师尊……就带着我去吧,师尊。”
沉怅雪已经语无伦次,语气又发着抖。
钟隐月终是没拗过他,被他拉着手腕求了片刻,他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钟隐月说,“但有一事,你要答应我。”
沉怅雪笑了笑:“师尊请说。”
“若话没谈拢,他恐会伤你。”钟隐月说,“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就要立刻离开。用跑的,知道吗。”
沉怅雪目光怔了一瞬,没有回答。
“不要发愣。”钟隐月说,“一定要跑,沉怅雪。”
-
夜深人静,回到了干曜宫的耿明机简单沐浴了番。
沐浴时,洗头是最为繁琐的。出浴后,他坐在山宫里,窦娴站在椅子后面,用毛巾为他仔细地擦去发间的水分。
耿明机刚刚说要喝冷酒,白忍冬便去外面冰了一壶来。
他从外头走进来,手上端着耿明机要的冷酒。他走到案边,为耿明机倒了一杯,又亲手将杯盏端给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等着头发被擦干的耿明机。
耿明机抬起眼皮,接过冷酒,抿了一口。
放下杯盏,耿明机问了句:“近日练剑,练得如何?”
“弟子潜心修剑,状态极佳。”白忍冬低着头,谦卑答道,“您十日前给的那本剑法书籍,已练得差不多了。若师尊有闲,还请明日来验收弟子修剑的成果。”
耿明机勾了勾嘴角,点点头:“不错,明日我便……”
话才说了一半,外头突然来了个弟子,在门口唤:“师尊。”
耿明机往门口看了眼,见那弟子目光怯生生的,莫名其妙道:“何事?”
“师尊,玉……啊!”
那弟子话都没说完,突然后头飞来一脚,当即把他给踹飞了出去。
这位干曜弟子脸着地,栽进了干曜宫中。
踹完了人,钟隐月黑着脸,甩着袖子,气势汹汹地迈过门槛,进了干曜宫里。
他一进来就拉着个脸,满脸阴沉如乌云。
沉怅雪跟在他后面。
见他这般怒气冲冲地进来,耿明机愣了愣,笑出了声来。
“哟,”他说,“稀奇啊,你来做什么?”
钟隐月走进正宫来,到了他面前。他无意行礼,站定后便开门见山:“解了。”
“解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还需要我来告诉你?”
钟隐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案前。他往前一撞,将耿明机书案撞得一响。
“炉鼎之法。”钟隐月咬着后槽牙,压着怒意,一字一句道,“把他、身上的、炉鼎法术,解了。”
第87章
耿明机突然笑出了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直起身来,将手中冷酒的杯盏放到桌子上。他望向钟隐月,脸上笑意浓浓:“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