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他便笑了声,点着头说:“的确不错。”
  李行洲点了头,没什么表情,毫无笑意地硬邦邦道:“这次大会事端频出,你也颇为不易。但你既然换了个好师尊,我也替你放心不少。今日,多指教。”
  沉怅雪微笑点头:“多谢李兄为我担心了,今日多指教。”
  两人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开,退至台边。
  双方就位,忘生宗弟子便再次咚地敲响了大鼓。
  鼓声落下。
  台上瞬间剑风突起,台面上数个法阵陡升光芒。
  地面突然塌陷,又有树根拔地而起,冲向沉怅雪。
  然而一剑斩下。
  树根死于剑下,被一分为二,纷纷落到地上。
  我嘞个豆啊。
  钟隐月抹了抹脑门边上的冷汗,心中发虚,越发不安,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看。
  李行洲有多强,他在书里看过。
  这哥们土木双灵根,能秒发数个法阵。在这个大会篇里,险些没把白忍冬的脑袋按到地里。
  书里看的文字和眼前看到的真实,冲击力还是不同。
  台上石块泥土混作一团,枝丫树根又弯弯曲曲地缠绕着。那拔地而起的枝干大多都被沉怅雪一剑斩下,失去了攻击能力。
  双方一个唤法阵召灵木,一个毫不留情地将灵木统统斩断,并在被法术不断翻腾的土地之上身法灵敏地跃上跃下,寻找目标。
  眼花缭乱。
  台上都快成热带雨林了。
  俩人你来我往,有来有回,台上的树根越来越多,钟隐月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半晌,他低声叨咕地吐槽了句:“怎么这李行洲越看越像小樱那张树牌了。”
  “师尊,您说什么?”
  “没什么。”钟隐月说,“这僵着住了呀。”
  场上的确如此。
  一人召灵,一人斩灵。
  李行洲是聪明的,他深知不能与沈怅雪交剑,便召出这些树根,一边灵活躲避着对方的剑风,一边继续召出着阵法。
  他想用树根先把沉怅雪锁上。让他动弹不得,无法用剑,之后便是他的胜利了。
  沉怅雪与他交手过数次,不会不明白。
  两人僵着不下,眼瞅着两炷香的时间都将要过去,可硬是谁都没碰到谁。
  眼瞅着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砍也砍不净,沉怅雪便撤了身子,往后猛地一退。
  温寒怔住:“师兄退后做什么?”
  “不能退后的呀!”苏玉萤也急,“这位李师兄阵法用的厉害,一瞬便生众多灵树。若此时后退,给了机会——……”
  她说不出话来了。
  就见沉怅雪立于原地,两手握剑,闭上双眼,似是开始冥想了。
  树根在他身前蠕动几下,全都向他一鼓作气袭来。
  他身下也突然出现一道法阵。
  在这一刻,沉怅雪手中突然灵光渐发。
  那本就裹满水灵光的剑身上,登时溢起更耀眼的水光。
  脚下土地碎裂,眼看着将要落下去,沉怅雪突然睁开眼,回身一剑狠狠劈出,剑光与剑风一同向前袭去。
  这一剑惊天地泣鬼神,几乎砍遍面前整个两仪台,剑风都发出嘶吼般的风声。
  登时,地上被劈砍出巨大的裂痕,灵木也一同被劈出一条大坑。
  便听一阵巨响,众人脚下都地动山摇了几下。
  台下一阵惊叫,台上漫起漫天风沙。
  片刻,风沙散去。
  沉怅雪站在台上,四周一片狼藉。
  毁坏的台面,四碎的石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土地,被砍烂的树根,和倒在台边栏杆处,咳嗽不停,胸前有一道劈砍痕迹的李行洲。
  李行洲靠在栏杆边上,咳嗽着。
  他咳嗽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忘生宗弟子又去看了眼手持着听悲剑,站得笔直的沉怅雪。
  他回身敲响了鼓。
  “胜负已出!”
  他高声走来,在沈怅雪这边高举起手臂,宣布道,“天决门,玉鸾山弟子,沉怅雪,胜!”
  “天决门玉鸾山弟子,获本次大会桂冠!”
  第114章
  沉怅雪赢了。
  席上响起一片欢呼叫好,钟隐月更是站起来大声欢呼叫喊。
  方才的一击几乎是破釜沉舟,一下子便用了大半灵力。
  这还是沉怅雪出关后第一次用这招。灵力一下子耗费过多,以至于现在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他听见忘生宗的弟子说他赢了, 说他是桂冠。
  但他却莫名觉得不真实。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前世白忍冬站在这里,受到万人欢呼追捧的模样。
  万人欢呼,可沉怅雪竟然在这般风光万丈的景色下, 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段重影。
  他看到自己站在台下角落,站在远处,望着台上人举起剑挥手,少年模样,意气风发。
  片刻,沉怅雪一脸茫然地向旁看去。他见到台下大片大片叫好的人,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见到有人惊异有人狐疑有人茫然有人满面红光地欢呼有人皱着眉疑惑不解——
  目光各式各样, 都在他的身上。
  “沉师兄。”
  忘生宗的弟子在一旁出声。
  沉怅雪回过头。
  那弟子向他作揖行礼:“恭喜师兄,夺得桂冠。”
  沉怅雪慌忙回礼:“杜师弟过誉。此次比武,将两仪台斗得如此不像样子,实在失礼。”
  弟子摇摇头:“何谈失礼?如此精彩的比武,令天下修士大开眼界,不过是需要修缮一番罢了,门中宗主定会理解,师兄不必挂心。”
  沉怅雪笑了笑,将剑收入剑鞘。
  说话间,一旁也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沉怅雪抬头望去,见焚云派有人上了台来,扶起了李行洲,扛着他往这边走过来。
  沉怅雪这一剑劈得有些生猛,李行洲捂着心口走到台中央来,指缝间还在往下洇洇流血。
  他靠在扶着他的小师弟身上,一张战得脏兮兮的脸上却有着压不下的赞许笑意。
  “厉害。”他对沈怅雪说,“我心服口服。”
  “过誉。”沉怅雪担忧地看向他捂着的心口,有点儿过意不去,“伤得这般重,真是对不住……”
  “比武切磋,哪儿有不受伤的道理。”李行洲不以为意,“若是不愿受伤,便也就不必修道了。你无需太过在意。”
  沉怅雪失笑,向他作揖:“多谢李兄。”
  李行洲朝他摆了摆手。
  “如何?”李行洲问他,“时隔三十年,再次拿到这桂冠,心中有何感想?”
  三十年前的比武大会,沉怅雪拿过一次桂冠。
  但只有那一次。后来,他对桂冠敬而远之了。
  想到三十年前,沉怅雪面上的笑意有些淡了下去。
  但他仍然带着浅笑回答:“实不相瞒,如今正有些茫茫然。此次又误打误撞得了第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来误打误撞,你本就剑法高超。”李行洲说,“自打三十年前你赢了桂冠后,大会上就鲜少认真。理由,我多半猜得出来。”
  沉怅雪苦笑着。
  “这次你能全力以赴,我也知道,我猜中了。”
  李行洲说:“人活在屋檐底下,若没个好靠山,身前身后无人可依的话,为着个好日子,谁又敢亮出獠牙来。”
  “我还记得,三十年前,你夺了桂冠,众人前去向干曜长老贺喜,可他却神色奇怪。后来有奇怪的传言说,他对你夺了桂冠之事非常不满。”
  “门下弟子夺冠,长老怎会有不满……这流言甚是奇怪,无人信之,渐渐地也便消逝了。”
  “可你之后在大会上不再用全力,我便知道,那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说着,李行洲往旁侧侧头,看向台上
  沉怅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天决门的方向。
  更准确来说,是天决门的玉鸾长老。
  钟隐月正被众人所拥,他满面红光,大声笑着,那股得意的劲儿,仿佛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沉怅雪是此次桂冠。
  沉怅雪突然想起三十年前,他在焚云派得了桂冠时,坐在那个方向的干曜长老,露出的却是黑压压的、压抑着愤怒的一张脸。
  他那时心中咯噔一声,迷茫与恐惧同时漫上心头。
  沉怅雪阖眼轻笑,将头扭回来。
  他说:“身后无人倒也无妨,只怕身后之人如蛇一般盯着人,若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便要撕咬上来……当真是说到我心坎里来了。与李兄交手数次,我竟从未发现,李兄如此看重我,也将我看得如此透彻。”
  “不怪你,我也不敢同你多说。”李行洲说,“我看得出,你在那门里日子不好过。我若多说几句,只怕会害你多受些苦。”
  没料到李行洲竟然早已看透到这个份上,沉怅雪微微瞪大了双眼。
  片刻,沉怅雪失笑出声:“是我瞎了眼了,从未发现世上还有如此挂心我的人。不过,李兄也不必担忧了,马上就都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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