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柳傅文撇撇嘴,看着他径直离开的背影,眼神愈发探究。
  方隐攸循着途安离开的方向上了二楼,然后穿过一条回廊,看到了他正在一间敞着门的房间里整理床铺。
  方隐攸走到门口,用剑鞘敲了敲门,然后朝着转过头的看途安笑了笑,“辛苦。”
  “应该的!”途安将手里的被子一抖,平整的铺在木床上,然后继续道:“你们二位对我们有恩,哥哥说了,让我好好伺候你们。”
  方隐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进屋子里后大大咧咧的半卧在靠墙的软榻上,“你们为什么要杀祭祀?”
  途安手上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后迟疑的说到,“我哥哥不让我说。”
  “为什么?他不是说如果我们愿意帮你们,就告诉我们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对,可是那是他说,不是我说。”途安挠了挠头,“我嘴笨,很多事情说不清,所以哥哥不让我说。”
  方隐攸上下打量途安一眼,发觉他眼神十分纯粹,看上去没有丝毫城府 ,“没事,你先说,稍后我再去问你哥哥。”
  途安沉思片刻,将手里的软枕放在床头后,端来一把椅子做到方隐攸面前,“方公子,其实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
  “最近几年,总有许多外族人进寨,他们穿的光鲜亮丽,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很多族人便对寨子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他们想去寨子外面看看,但是我们寨子里有祖训,非特殊原因,族人不可以出寨。”
  “越来越多的人找到我哥哥,希望他改变祖训。”
  “我哥哥和曼匀叔叔——也就是祭祀商量,或许可以尊重族人的意见修改祖训,让想出去的人可以出去。”
  “但是曼匀叔叔固执的认为,祖训不可以改,今日下午,哥哥和曼匀叔叔又在争执这个问题,然后哥哥一时情绪失控,就砸死了曼匀叔叔。”
  途安说完,十分恳切的望着方隐攸,“我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太激动了,所以才杀了曼匀叔叔...而且...”
  “而且你觉得,祖训改该,对吗?”方隐攸盯着他说道。
  途安的嘴唇抿成一道线,他坚定的点点头,“对!”
  “那为什么必须要我们这两个外族人承担这个罪责呢?”方隐攸翻了个身,更加舒服的躺在软榻上,望着屋顶,“你或者季沅不能承担吗?”
  途安的眼神的闪过慌乱。
  方隐攸咄咄逼人的继续说道:“就算是你哥哥自己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那些想要出寨子的人也会替他辩解开罪吧?”
  “这...”途安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飘忽的看着方隐攸,显得十分不安。
  “不如还是让你哥哥亲自说吧。”方隐攸说完看向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稹安。
  途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方隐攸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端着椅子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稹安走进屋,朝途安使了个眼色,“下去伺候那位公子。”
  途安点点头,连忙走了出去,还顺手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族中人不可对祭祀不敬,否则将会引来天灾,更别说是杀人灭口。”稹安站在方隐攸面前,垂下头看着他,语气十分平和,“所以,凶手只能是外族人。”
  这种被俯瞰的姿势让方隐攸感觉十分不舒服,于是翻身下了软塌,和稹安相对而立,“引来天灾?”方隐攸嗤笑一声,“族长还信这个?”
  稹安退后一步,“我信不信不重要,族人信那便是真。”
  方隐攸双手怀抱在身前,围绕着稹安踱了一圈,缓缓道:“可是我看族长也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怎么会一时激动就杀了你们祭祀呢?”
  “是人就会有被情绪掌控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若是我们今夜未曾入寨,那族长原本作何打算?”
  “外族人可不止你们二人。”
  “所以,晚间我们相遇的时候,你是要去抓外族人来顶罪?”
  “刚好遇见你们,倒是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方隐攸啧啧嘴,“这么说来,族长所作所为终究也是为了族人——为了族人能出寨,为了族人能安心。”
  “这不过是身为族长的责任罢了。”稹安说完抖了抖手臂,宽大轻薄的衣袖如水波,在烛光下流淌。
  方隐攸抬眼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神充满探究,“族长,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途安是你弟弟,他知晓你杀了人情有可原,可是巫医季沅与你们非亲非故,为何会对你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稹安眼皮一跳,侧耳的一缕白发从肩头滑落,轻飘飘的贴在他的脸上。
  方隐攸观察着他的反应,过了许久后装作恍然大悟仰起头,“可能是巫医与族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稹安闻言脸色一变,带着些愤怒的瞪着他,“胡乱猜测!”
  “那族长请说,为何他会知晓这种隐秘之事?”
  方隐攸凑近稹安,语气越发咄咄逼人,“族长杀人的时候他在?还是族长抛尸的时候他在?可是不对呀,族长行事稳妥,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无关人知晓?”
  方隐攸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我愚笨,实在是猜不出除此之前的可能性,不如族长给个明示?”
  稹安要紧牙根,沉默的盯着方隐攸。
  方隐攸倏尔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稹安的肩膀,“族长不要慌,我就是随口问问,我那个同行之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帮你们,我肯定也不会坏你的事。”
  “不早了,族长权重责重,也不要太辛苦,以免累坏了身子。”
  稹安侧过脸,看着自己肩膀上修长而有力的手,隐约开始察觉找身前这个人合作,可能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但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
  第19章 大雾起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在第二天鸡鸣时分终于停了。
  柳傅文半睡半醒的趴在穿上,望着躺在软榻上凝望着屋顶的方隐攸。
  “你昨天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方隐攸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他,将昨天夜里稹安和途安两兄弟的那一套说辞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觉得季沅不该知道这件事?”柳傅文十分不解,“可能是途安告诉他的呢?他们两个人年纪相仿,互相分享秘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就算是再信任季沅,做弟弟的也不会将兄长的把柄放到别人手里。”
  “是吗?”柳傅文掀开被子下了床,打着哈欠说道,“我没有兄弟,不清楚兄弟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怎样的。”
  方隐攸也下了榻,推开窗户看着清晨的古寨,天色还有些昏暗,浓厚的大雾盖住了整个天地,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起雾了。”
  柳傅文凑到他身边,望了一眼窗外,“昨夜稹安不就说了吗,等到雨停、雾散,他就会送我们离开。”
  两人起床没多久,途安就上楼叫他们下去吃饭。
  等到两人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季沅已经在大堂里面等着了,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提着一个方方的木盒。
  途安笑着解释,“季沅来给方公子治病。”
  方隐攸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季沅,没有丝毫回应。
  途安尴尬的看了一眼柳傅文,柳傅文摆了摆手,“吃完饭再说。”
  途安安抚的看了一眼季沅,然后去后厨将饭菜端了上来,四个人沉默着吃完了饭,等到他将残局也都收拾好了以后,途安再次走到方隐攸面前,忐忑的问道,“方公子,要不让季沅给你看看?”
  方隐攸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季沅,将手腕随意的搭在身旁的桌子上,懒洋洋的说道:“看呗。”
  季沅侧过头看向坐在茶几边喝茶的柳傅文,柳傅文朝他使了个眼色,“去吧。”
  季沅点点头,走到方隐攸身边站好,然后抬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仔细感知着指腹下的搏动。
  不多久,他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指腹在方隐攸的手腕上缓缓左右挪动,反复几次以后,他十分无奈的收回了手。
  “在下学术不精,摸不出这个脉象该如何治。”
  方隐攸将手拿了回来,垂眼打量着自己手腕上的脉络,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脸色的表情却十分轻蔑。
  途安见状走到季沅身边将他拉倒自己身后,“对不住方公子,我和哥哥会再想想办法的,总之,在你离开寨子之前我们肯定能帮你压制住体内的邪气。”
  方隐攸无所谓的呵呵一笑,然后看向正盯着自己的柳傅文,缓缓道:“看来你这金子白花了。”
  柳傅文走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仔细观察,不解的看向季沅,“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要不再试试别的办法?医书上不是说要望闻问切?你只是把了脉,当然看不出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