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柳扶斐走到方隐攸身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殊观问道:“除了他是宫中人,你还知道什么?”
  “施主可知资善堂印香?”
  柳扶斐的眼神瞬间一沉,放在方隐攸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方隐攸侧过脸看向他,“那是什么?”
  “资善堂乃是当今皇子求学的地方,其所用的印香成分特殊且难寻,被称为资善堂印香。”
  “所以——”方隐攸眼神眈眈的望着他,“他是皇子?”
  柳扶斐点点头。
  “今朝有皇子三人,二皇子钟季棣、四皇子钟季修、六皇子钟季祐。至于六皇子你已知晓,所以必然不会是他,二皇子和四皇子,外形皆如竹般瘦高...”
  “管他是谁,反正这京城我是非去不可了。”方隐攸眼神变得凶狠凌厉,“皇子又如何,我方隐攸本就是个目无法纪的江湖歹徒,可不会怕他!”
  “施主此言过于狂妄。”殊观好言相劝,“权力的威力可比武力强的多。居高位者,翻手可杀万民,又岂是江湖人可以撼动的。”
  殊观双手合掌,朝方隐攸见礼,“阿弥陀佛,还望施主行事前细细斟酌,切莫到了穷途——”
  殊观看向方隐攸的眼神变得忧郁,“只剩死路一条。”
  方隐攸呵呵一笑,语气蔑然的说道:“死路又如何,我一个刺客难道还会怕死?”
  话音刚落,柳扶斐连忙惊呼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呢!”他上前一步捂住方隐攸的嘴,“你说什么死不死的?”
  殊观看他们一眼,又看一眼佛像,然后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叩首,起身时他长叹一句,“天色已晚,两位施主今夜且在寺中暂歇一晚,明日再动身不迟。”
  柳扶斐点点头,“如此便谢过住持了。”
  殊观离开前无奈的看了他们一眼,过不了多久,就有几个小沙弥走进宝殿,收拾被方隐攸一剑砍断的供桌,然后将他们两人引到了供香客休息的寮房里。
  寒山寺的香火旺盛,寮房便也宽敞雅致,只是不知道是殊观吩咐小沙弥时没说清还是小沙弥没听清,安排的寮房里竟然只有一张床,连个矮榻都没有。
  柳扶斐嘿嘿一笑,“不如今夜你我共枕?”
  方隐攸无所谓的嗯一声,转身坐到屋中的竹椅上朝他抬了抬下巴,“饿了,去弄点吃的。”
  柳扶斐于是出去找小沙弥要斋饭吃。
  屋里燃着一盏油灯,光十分昏暗,只够方隐攸看清木桌上斑驳的刮痕。
  方隐攸抬手撑住下巴,视线落在搭在灯壁上的灯捻上,忽然想到了六皇子钟季祐。
  从并阳来岭南的途中柳扶斐就已经将那个蒙面人就是六皇子钟季祐的事告诉了他,他起初倒是有几分惊讶,不明白他一个皇子为何会打一本江湖秘籍的注意。
  不过转念一想,世上有人爱吟诗作画便有人爱舞刀弄枪,他虽为皇子,尚武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柳扶斐很快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里面装着几盘素菜,看上去十分寡淡。
  他注意到方隐攸眼里闪过的嫌弃,于是无奈的解释,“这寺庙里的菜就是没有荤腥,今晚凑活一餐,咱们明日就去吃顿好的。”
  方隐攸抬眼看向他,打趣道:“往日里柳公子可比我娇气得多,没想到今日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勉强迁就的话。”
  柳扶斐撇撇嘴,抿着唇夹一筷子鹅黄豆生放到他碗里。
  吃完了饭,柳扶斐亲自将食盒送回厨房,回来时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他将羹放到方隐攸面前示意他趁热喝。
  “庙里的大香客来了,厨房特意为她准备的,我花了一锭银子买下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方隐攸舀起一勺尝了一口,嫌弃的皱起眉,“太甜腻了。”
  “是吗?”柳扶斐就着他手里的勺子舔了一口上面的残余,咂咂嘴道:“感觉还行。”
  方隐攸将碗推到他面前,“那你吃吧。”
  “你怎么比我还挑了?”
  方隐攸充耳不闻,手轻轻敲了一下碗壁,“和我说说那两个皇子?”
  第60章 局势
  “当今皇后无所出,二皇子钟季棣和六皇子钟季祐的生母是贤妃张氏、四皇子钟季修的生母是德妃李氏。”
  “二皇子为长子,八岁时被封为太子,居于东宫,四皇子为次子,六岁时被封为寿王,居于京城王府中。”
  “六皇子钟季祐十岁时被封为雍王,也开了府。”
  方隐攸凑近柳扶斐,“宫墙高几丈?王府院墙高几丈?”
  柳扶斐一听就知道了方隐攸心里的打算,于是抬手抵住他的眉心,轻轻抚平他的皱起的眉头,缓缓道:“宫墙高四丈八尺、王府高两丈三尺。”
  “且墙边无树无墩,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我知道你轻功了得,但是皇宫和王府你越不过去。”
  方隐攸长呼一口气,手用力的按在桌面,指节用力到发白,“就没有办法进去吗?”
  “自然有。”
  “什么办法?”
  “走正门进去。”柳扶斐得意的挑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本公子乃是骠骑大将军之子,要进王府有什么难的。”
  “那皇宫呢?”
  “这...”柳扶斐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虽然因为眼下无战乱,我爹留任京师兼检校宫城北门驻军,负责北宫门的安危,但是也不能欺君罔上私自放你进去...”
  眼看着方隐攸失望的往后挪了半寸,柳扶斐连忙一把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倒跟前来,信誓旦旦的许诺。
  “我与当朝宰相舒慕谨关系甚好,此人心机深沉,位高权重,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而且,我们可以让钟季棣和钟季修走出宫门、府邸,这样也更好接近他们。”
  “不过...”柳扶斐说完,忧心忡忡的望着方隐攸,“无论那人是寿王还是太子,你都不可用江湖上的那套来对付他们。”
  “哪一套?”
  柳扶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你且先说说你原本是打算如何做的?”
  方隐攸的眼神变得锐利,将手里的可生剑让桌子上一扔,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皇子说到底也是普通人,必然也怕死,可生剑往他脖子上一放,他还敢不放出宇周?”
  “救出宇周之后呢?”
  方隐攸顿时愣住,他抿着唇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柳扶斐。
  “我朝有近百万大军,单论京城驻军就有两万,只要你敢伤了皇子,不等你出京城城门,禁军便会迅速来围剿你。”
  “就算你是江湖第一刺客,你能以一敌万吗?”
  柳扶斐伸手盖住方隐攸的手,温声安抚,“儒者,以礼劝之;商者,以利诱之;匪者,以武教之;贵者,以权压之。”
  “皇子身份尊贵,你想要从他手里救出方宇周,便只能用权力来压制他们。”
  “让他们不得不将人交出来,而不是你去将人抢出来。”
  方隐攸脸色变得凝重,他皱着眉问,“权?我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歹徒如何拥有权?”
  柳扶斐往前挪了挪,望着他的双眼,“我有,我来帮你。”
  方隐攸嗖的起身,带起一阵风,将油灯中的烛火吹得来回抖动。
  “我是个江湖人,可以不在意什么君臣之道,也不用计较什么后果,可是你不同,你爹是朝堂重臣,你回了京城本可以做一个闲散贵公子...”
  方隐攸的语气变得生疏,“没必要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来。”
  柳扶斐伸手扯住他的衣摆,轻轻摇了摇,委屈巴巴的望着他,“方隐攸,你又要舍下我对不对?”
  “本公子多尊贵的身份,可是却甘愿和你牵扯在一起,你不懂得感激就算了,还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和我撇清关系。”
  柳扶斐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埋怨,黑白分明的双眼在昏暗的烛火里显得缱绻多情,他的无名指往下一伸,勾住方隐攸的小手指。
  “天底下多少人想要和本公子攀上点关系都找不到门路,如今我眼巴巴的要和你纠葛到一起,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说着,他的手指越发放肆,直接插入方隐攸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
  方隐攸反应过来想要挣脱时,早已经失了最佳的时机,只能任由他握着。
  柳扶斐撇过脸,偷笑一声,然后回过头来,继续和他四目相对。
  “方隐攸,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你一个南蛮武夫,没有我的帮衬,不行的。”
  方隐攸嗤笑一声,虽然心知柳扶斐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还是忍不住犟嘴,“怎么不行了?大不了我把他们都杀了,要死一起死。”
  柳扶斐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将他拉着坐到凳子上,调侃道:“好好好,都杀了,也别放过了我,柳扶斐不求与方隐攸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方隐攸冷眼瞪着他,满腹怨懑却又无处发泄,最后只能端起面前的冷茶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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