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殊观手里还握着三炷香,他举着香叩拜三下,然后起身将燃香插入香炉中,又将袈裟捋平后才用那双浑浊的眼神看向方隐攸。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柰何。”
方隐攸擦剑的动作一顿,看向身后的柳扶斐,“他这话什么意思?”
“生死有命,他认命了。”
说罢,柳扶斐拿出一张帕子,和方隐攸一起擦剑。
方隐攸撇撇嘴,看向殊观,“你认定了你该死,可是眼下你不是活的好好的?这命有什么好认的。”
殊观摇摇头,回首看向已经火光冲天的殿外,“此生非彼生。”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射来一支利箭,箭头直指方隐攸的胸口。
柳扶斐见状翻身上前,一把握住箭杆,然后挡在方隐攸身前,神色警惕的望着殿外。
便看到一个黑衣男子从火光中走了出来,他身材魁梧,长相粗犷,眉心一道疤。
他朝着方隐攸阴恻恻的笑道:“主人猜的果然没错,方隐攸,你终于回来了。”
方隐攸越过柳扶斐,望着那个男人,“你的主人是谁?”
“是你祖宗!”
方隐攸嘴角勾出一抹讥笑,转眼间窜到男人面前,一巴掌响亮的扇在他的脸上,然后又脚尖点地,腾空后扭身一脚,恶狠狠的踩在他的左肩,直接将人踩的半跪在地。
方隐攸用可生剑抬起他的下巴,语气嘲讽的说道:“就这么点本事,也敢在我面前乱叫?”
男人凶狠的盯着方隐攸。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
男人仰头大笑一声,“也永远不会是主人的对手。”
方隐攸手里的手腕一转,可生剑在身前一挥,男人眉心的疤从鼻梁往下蔓延至下巴,鲜血从他的下巴往下滴,落在地上,和未干的雨水混在一起。
“你的主人是谁?”
男人似乎没有痛觉,依旧猖狂的笑着,他大声喊道:“主人让我转告你,你方隐攸既然一心求死,他便送你一程。”
最后几个字男人说的缓慢,表情变得狰狞无比。
方隐攸板着脸,手起刀落,然后一脚将他的头颅踹入院中的燃纸炉中。
柳扶斐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长箭也扔进了炉里。
“这寺庙一直有人在守着,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方隐攸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看看谁的剑更锋利,速度更快。”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阵漫天箭雨陡然而至,柳扶斐见状赶紧抽鞭挡箭。
方隐攸仰头朝着院墙上望去,便看到上面站满了一排人,手里的弓已经拉满。
宝殿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方隐攸回首看了过去。
殊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殿门口,一枝利箭正不偏不倚的插在他的胸口,而正从后院跑来的小沙弥见状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将人扶进了殿内,还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方隐攸面无表情的撇开眼,对着柳扶斐说道:“杀上去。”
柳扶斐闻言表情变得狠厉,与他并肩而立,手中的长鞭卷起几支利箭,狠狠的甩了回去。
方隐攸顺势跳上燃纸炉,借力往上一跃直接落到院墙之上,手里的可生剑映着熊熊火光,带着热气与杀气,一招斩断几人脖颈。
方隐攸立在高墙之上,俯瞰整个寒山寺,语气森然的喊道:“滚,否则死无全尸。”
疾风呼啸,卷起他的衣摆,荡起他的长发,可生剑上滴血未沾,闪着冷光,他就如从天而降的阎罗王,只瞧着便觉得瘆得慌。
剩下的人大概是怕了,毫不犹豫的退出了寺庙。
方隐攸轻飘飘的落到柳扶斐身边,望向大门紧闭的宝殿。
柳扶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年纪太大了,救不了。”
方隐攸抿了抿唇,将可生剑落入剑鞘。
“走吧,去找间客栈凑活一宿。”
柳扶斐嗯一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火把,和他一道走出庙门。
“此事不怪你,你无需自责。”
“庙中沙弥无一人是我所杀,我为何要自责。”
方隐攸脚步不停,踩着台阶上的水洼,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至于我杀的那些——”方隐攸的语气变得轻蔑,“该自责的是他们的主人,让他们来杀我,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柳扶斐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对对对,你说的极是。”
方隐攸哼一声,“你的那些死侍呢?”
柳扶斐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语气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们会妥善安置好庙里受伤的沙弥,然后再追过来的。”
方隐攸点点头,没嫌弃他多此一举也没夸他思虑周全,只顾着继续往前走。
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没有再耽搁,疾步朝着城中酒楼奔去,开好房间后便直接睡下了。
当夜,方隐攸不期然的梦到了殊观。
他举着香跪在佛前,眼神悲悯的望着方隐攸。
方隐攸清晰的知道自己身处于梦中,但是却不知道如何醒过来,便只能由着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施主,杀人如麻,出邪命定。还望你日后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
“如此,方能得正果。”
方隐攸仰头大笑,手指着殊观,嘲弄的回道:“老秃驴,你教化错了人,我非善类,也不求得正果。”
方隐攸话音刚落,便看到面前的佛像上出现深深地裂痕,随后又轰的一声坍塌,蹦出无数个石块朝他砸来。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传来,方隐攸浑身一抖,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睡在床上的柳扶斐连忙翻身下床,凑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方隐攸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梦到了殊观,他劝我向善。”
柳扶斐眉头一皱,“这老和尚,多管些闲事。”说着,他牵着方隐攸的手,将人带到还有余温的床榻上。
“在我眼里,方隐攸本就是个心善之人,他愚昧眼拙瞧不见,所以满嘴胡言,你别往心里去。”
说话的功夫,柳扶斐将方隐攸妥善的安置在了床内侧,随后他也动作迅速的爬上了床,掀开被子睡到了软枕上。
屋里的烛火未熄,将柳扶斐精致的眉眼找的清晰,方隐攸盯着他的侧脸,“你怎么也上来了?”
“本就是我睡床,本公子为何上不得?”
“哦。”
方隐攸想要起身,柳扶斐顺势抬手压在他身前的被子上,哄道:“我八字硬,你与我同枕共眠,那个老和尚入不了你的梦。”
说着,他轻轻怕了拍被子,“眼下已经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快睡吧。”
方隐攸扫他一眼,困意来袭,让他懒得再说些什么,只拿开了他的手臂。
“别压着我,会睡不着。”
柳扶斐连忙点头应好,将手缩回了被子里,紧紧的贴着他的手臂,“这样呢?”
方隐攸已经闭眼入睡,闻声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理他。
柳扶斐的脸色扬起无声的笑,他缓慢的挪了挪身子,直到两人的脚尖相抵,才闭上眼睡觉。
第62章 抵京
在鸡鸣时分,方隐攸被热醒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放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暖炉,胸腔里还被塞进了一块热碳,呼吸都变得炽热无比。
他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脖子,湿漉漉的触感让他立刻睁开了双眼,然后便看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柳扶斐裹在了怀里。
当真是裹,自己如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柳扶斐怀里,他的双手拢在自己的背后,将自己护的仔仔细细、严严实实。
方隐攸长呼一口气,猛地一脚将人踹下床,然后自己也翻身下床,扯过挂在屏风上的方巾擦拭身上的热汗。
柳扶斐摔得猝不及防,他躺在地上迷迷瞪瞪的望着屋顶横梁,过了会才双手按住自己的侧腰,缓慢的爬了起来。
他委屈巴巴望向方隐攸,“你踹我做什——”
柳扶斐忽的咽下嘴里的话,呆愣的望着站在屏风旁的方隐攸的侧影。
他的身上汗津津的,被溻湿的白色单衣贴着肌肤,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清清楚楚,肩颈与后背连成一条线顺势往下又在股部蜿蜒,如书圣手握羊毫在宣纸上走笔写出的“隐”字。
柳扶斐眼神痴迷的盯着他,视线不其然的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方隐攸大概是因为出了太多的汗,所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柳扶斐的眼珠顺着他的喉结滚动,压下想要攀颈弄珠的邪念,哑着嗓子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踹我,都摔疼了...”
方隐攸闻言侧过脸横他一眼,抬手捻起脸上被汗浸湿的几缕青丝往前一递,“你看这是什么?”
柳扶斐撇撇嘴,“我怎么不觉得热?”
说罢,他起身凑到方隐攸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方巾替他擦汗,讨好道:“怪我怪我,下回我们盖一床薄一点的被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