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离佛虽和齐姜说着话,却始终没收回对谭樾的留意。
随着日头的升高,白离佛起初还对谭樾的坚持不以为然,方才他不经意回头,发觉身后的人面色苍白如纸,额角凝了些汗珠,薄唇紧紧抿着,早已是忍耐的极限,却依旧不言语。
白离佛说不清楚当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谭樾身旁,开口少有的带了一丝焦急。
“樾君!”
谭樾像是如梦初醒般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茫然的盯着白离佛。
白离佛伸臂把谭樾勾下马,把人带到一处树荫下,给其他人撂下一句:“原地休息。”
齐姜板着脸压住其他兵的好奇,盯着他们喝水休息。
白离佛皱着眉伸手探他的体温,指尖传来一阵温意。
“幸好没有发烫。”白离佛心里松下一口气。
谭樾偏开他的手,仰头灌了一口水,才开口:“白将军放心,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白离佛依旧皱着眉,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要强,明明最简单的服软,在他这里都好像不可能有。
谭樾被他盯的不自在,转头努力盯着模糊的人像,第一次想看清眼前这般冷清,警惕,戒备的人有着怎样的眼眸与面孔。
两人僵持着,谭樾最终眼睛酸涩,开了口:“白将军不急着赶路吗?”
白离佛闻言,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猛的转过身拉起谭樾。
谭樾被猝不及防的一拉,一个趔趄险些跪到地上,不满的瞪着白离佛。
白离佛忽视他的情绪,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谭樾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他要干什么,刚要开口说自己骑的马就在那,背后一晃,自己就在对方的臂弯里了。
谭樾僵硬了一刻,干巴巴的开口:“白将军。”
“嗯。”
谭樾内心崩溃,白离佛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他继续开口:“马,齐将军备的在那。”
白离佛当然知道,望着那匹马,命令跟来的几位兵:“你们牵马。”
那几人也不敢抬头,忙过去把马牵住等着。
谭樾垂着头,低声说:“白将军,这有失礼数。”
准备继续说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激的谭樾心颤了颤。
那声音道:“樾君不是有眼疾吗,这么远的路,骑马真没问题?”
谭樾咬着下唇,不回答。
白离佛继续说:“那么就是樾君的眼睛没问题,骗了……”
“我没有。”
谭樾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眼眸闪过一丝冷冽,白离佛抓住那一抹异样,蹙了蹙眉。
谭樾听身后的人没动静,不免有些无措,觉得触了将军的逆鳞,再待着就不自觉了,动了动胳膊准备跳下马。
“实在不济,步行也行。”谭樾心里决定下来。
不远处的齐姜扭过去的脖子都僵直了,心里喊叫着:“他娘的白离佛,说的什么好话用这半天,做个聋子瞎子可真难。”
白离佛突然扯了扯缰绳,缓慢的往前走,谭樾险些滑了下来,幸亏白离佛扶住他的肩头稳住他。
谭樾想道声谢,但感觉到从后而来的压迫,还是默默闭了嘴。
一路无言,平时多话的齐姜也蔫了下来,只埋头赶着路。
谭樾也不用操心策马的事了,索性闭眼回想着昨夜忆起的一些碎片——
元宵时节,幼时的谭樾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身边跟着一众侍从,暗中还有人在保护他。
他应该是出宫去看灯,虽市井与王宫只有一墙之隔,却好像隔开了人间烟火和喧嚣,一面冷冷清清,一面热闹非凡。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人间,除了身边有意的保护,他混迹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就是邬国小皇子,多看两眼的人也只是因为他的衣饰不凡和出众的幼颜。
其他的事谭樾再想不起来,最后闪过的一个画面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慌张的提着半个鸡腿险些撞到他。
后来……
谭樾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周围所有人的面孔是模糊的,也只记得周围的喧闹和明黄的烛光,他甚至都想不起他去干什么。
太阳穴有些发疼,谭樾皱着眉睁开眼,偏了偏头换了个角度靠着……
靠着?!
谭樾心里一惊,直起身子,心里欲哭无泪。
他靠在白离佛的肩窝里睡着了!
白离佛感觉到怀里的人缓缓坐直,偏头看见他正焦虑的摩挲着右腕,白皙的手腕显出一片粉红。
他冷不丁的开口:“再抓就快破皮了。”
谭樾的动作顿了顿,默默放开了手,舔了舔唇,说:“方才唐突将军了。”
“无妨。”
气氛一片尴尬,幸好齐姜朝他俩喊了一嗓子,让谭樾稍松了一口气。
“白汀!那处可以歇一晚,去那吧!”
谭樾顺势开口:“何时才能到?”
白离佛:“四日。”
稍顿了顿,接着说:“为了赶路程,绕过了些城镇,若你想起来要去哪了,提前说一声。”
谭樾心里忽的空了一刻,就好像是他们要抛弃他,可明明又不是。
谭樾扯出一抹苦笑,似自嘲又似回答,喃着:“我能去哪?”
白离佛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看见对面眼眸低垂,含着浓浓的凄楚,他的心动了一分,开了口:“那随我回鹤洲吧。”
第8章 捉贼处罚
四日的路程一晃也就到了,一队人转过一个山道,眼前豁然开朗。
离鹤洲的城门还有三十里,沿路已经是一片热闹。
“哎——好茶,舟车劳顿歇歇脚吧!”
道边的茶摊热情的招呼声,隔了大远就已经传来了。
谭樾许久不闻这般喧闹,不免有些恍如隔世。
在树林的转角处,他开口:“白将军,快入城了,我该下马了。”
白离佛不言语,只帮他仔细下了马,递与他钱袋。
谭樾疑惑着,还没有开口问,马上的人先说:“看郎中总得有银子吧。”
谭樾淡笑着,道谢接过,听见远处嘈杂一片,就着模糊往城门处望,开口:“白将军,百姓都在等你们了。”
白离佛望了望,转头吩咐随兵:“你们自行回训练场。”
待一众人快看不见了,齐姜慢慢踱过来,朝谭樾点了点头:“樾君,有缘再见。”
谭樾笑着回应:“有缘再见。”
齐姜扯了扯缰绳,开口:“那我们先行一步。”
白离佛垂眸,谭樾看不到,可还是感受到他的低落。
在低落什么呢?谭樾心想。
白离佛只说了两个字:“再会。”
两人没行几步,热情的靖国人就围了上来,嘘寒问暖着。
“两位将军辛苦啊。”
“没了将军,我们可怎么办啊。”
“将军,给拿好了,今早蹲着点给您收的鸡蛋!”
“哎哎哎,还有我还有我,这是我前两日求来的灵符,护将军平安。”
“……”
一众百姓让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白离佛也少见的有了丝慌乱,手里被硬塞着鸡蛋,手里拿不下,有人直接挂在马上。
齐姜见他那样,偷笑着乐,一回头见白离佛瞪他,笑的更乐了。
白离佛笑着给百姓说:“多谢各位乡亲的厚爱,齐将军方才还与我说,回来得好好慰问一下各位呢。”
齐姜一愣,瞪向了白离佛,可百姓一听,又忙乎起来。
“哎呀,怎么会忘了齐将军呢,来来来,将军拿好!”
“听闻将军喜酒,我这自家酿的,香的很!”
“……”
齐姜手忙脚乱的应对着百姓的热情,瞄到白离佛那家伙正盯着他偷乐,真想过去把他踹下马。
好不容易进了城,宫里也有人等候着,刘公公走到两位面前,屈身行礼。
“白将军,齐将军,一路辛苦,该进宫面见皇上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白离佛开口:“我与齐将军一路风尘,何不待我们洗浴焚香后,再面见圣上。”
刘公公一抿唇,笑着:“哎呦,您瞧我这记性,皇上后又说待二位休息好再进宫也不迟。”
齐姜开口:“那有劳公公了。”
·
将军府。
齐姜仰头喝尽一盏茶,疑惑:“这刘公公,今日也太不对劲了。”
白离佛抱臂倚着廊柱,沉思着:“刘公公一直侍奉在皇上左右,总不是连圣旨都会忘了的。”
“正是,先是紧催着我们进宫,后又说他忘了旨意,太奇怪了。”
“这鹤洲水有多深,你我又不是不知。”
齐姜伸了伸腰,叹着:“还不是得回来,我宁愿在战场上多吃些苦,也不想在这鹤洲斡旋人心。”
白离佛再不答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姜拍拍他的肩,说:“我也该到我府上看看了,等皇上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