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众人哗然,错愕后,对地上扭动的人开始唾弃,鄙视,叫骂着。
羌塘话说完,扭头进了府,再不顾及阶下人此后的死活。
羌塘安排好清扫院子的侍从,又去见将军。
行礼后,见白离佛只捧着书,一页一页翻阅着,不理他。
羌塘跪下,说:“属下有罪,请将军责罚。”
白离佛闻言,淡淡道:“罪,何罪之有?”
羌塘答:“让那贼有机可乘,是属下的疏漏。”
白离佛只哦了一声,再不出声。
“将军!”
白离佛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羌塘,出去,若想领罚,便自己去想。”
羌塘明白,安静的退出书房。
·
谭樾一直站着,捏着钱袋,直到听不清马蹄声才缓缓迈开腿往路边茶摊走去,叫了一壶茶,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莫名有点烦躁,道不清,抓不住,只一点一点抿着茶消磨时间。
看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都往家去准备晚膳,才在桌上丢下碎银,进城去了。
他走的很慢,越靠近城门,越心里沉甸甸的,那种窒息感涌上来,让他停下脚步,久久仰着看不清的两字
鹤洲。
进了城,街上没多少人,正想着怎么去医馆,突然晃了一晃,转身分辨出来是一个小孩。
那小孩正因不小心撞了他,急的满脸赤红,不知该如何开口致歉。
谭樾蹲下身,努力望着他,柔声问:“小孩,烦请告诉一下,城中的医馆在哪?”
那小孩觉得好不容易有了补偿的机会,绞着手指,半天憋出:“随我来。”
谭樾乐的有了领路人,这可比自己慢慢摸过去省力的多。
跟在小孩后面,才感觉出他挎着小药箱,按按佩服自己的运气。
两人沉默了一路,在一处医馆前站定,那小孩似蚊子的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谭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小孩跑进医馆,喊着:“爹!”
里面传出一个略带些不耐烦的声音:“别嚷,进里间吃饭去。”
谭樾勾了勾唇,抬步进了门,轻声道:“医长?”
便看见一个男子从角落站起身,开口:“这位公子请进。”
待谭樾坐到案前,那人把脉时顺口问:“公子,不是鹤洲人吧。”
谭樾浅浅一笑:“嗯,医长好本领。”
那人笑:“哪里,在鹤洲,我们都叫郎中,公子倒别有叫法。”
这么一说,谭樾想起来了,当时白离佛也是叫他去看郎中。
问罢谭樾情况,那男子皱眉思索着,提笔在纸上勾画几笔,问:“公子此次来,可急着赶脚程?”
谭樾愣了愣,答:“不急。”
那小孩吃罢饭走了出来,站在他爹身旁,听他爹给那位好看的公子说:“那公子可否暂住这医馆,我每日给你调理着些。”
这郎中生怕谭樾有些警惕,又赶忙说:“你的眼睛牵扯到记忆模糊,如只是简单开几副药,怕药效甚微。”
那小孩也帮他爹说话:“公子放心,我爹的医术在这鹤洲是顶响亮的。”
谭樾见这父子二人这般言语,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卉都。
邬王捏着从鹤洲线局传来的消息,眉头紧锁。
纸上写:“殿下已入洲,许久,未到。”
谭樾离开几近三月,朝中各臣都已经发觉五殿下不在卉都。
但谭樾一直闲散,再有邬王在前护着,倒也没人过问太多。
只是现在两国虽然停战,但边疆还是剑拔弩张,线局也传来消息说靖国把在靖的邬国子民盯的紧。
“樾儿啊……”邬王心里担忧。
谭椟立了大功,在朝中明显气势更高点,谭楷看在眼里,心里满是不服。
他可在未加冠之前就在朝中替父王解忧,加冠后,更是能独当一面。
谭椟不也才打了一仗,凭着运气好,怎么就有了大功,更何况四弟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保不齐……
谭楷眯了眯眼睛,划过一丝阴郁。。
谭樾住在医馆的这段时间,急躁的心也安定了不少,每日听着邓氏父子吵吵闹闹,再有夫人那一手好厨艺和好脾气,谭樾少有的感觉到家的感觉。
是他深埋在心里,一直渴望的东西。
“樾君。”
谭樾从栏杆前转过身,看见了夫人。
女子把手中药碗轻轻放下,开口询问:“现在眼睛如何了?”
谭樾眨眨眼,笑了笑:“已经清明许多,只略带些重影。”
“那便好。药,赶快喝了罢。”
谭樾点点头,拿起碗,略蹙了蹙眉,吞咽下苦涩的药。
放好碗,收整好案上的书,准备下楼一并交与药房,顺带拿些新的。
可一迈步,脚下一阵虚浮,眼前发晕的紧,赶快倒在床铺上,闭眼缓解着。
他做梦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一个小孩,他一眼认出那是幼时的自己,端坐在奕盘前,犹豫再三落下一子。
对面的老先生,是他的老师,捏起一子,轻落。
他又放下一子,蹦了起来,朝老师弯腰:“老师,学生赢了。”
那老先生挼着胡须,呵呵呵地笑着:“殿下果真聪慧,老夫不敌啊。”
谭樾又坐下,问老师:“那大皇兄的奕技如何,能敌老师?”
老师又笑,起身离开前说:“殿下若想知道,不妨去找大殿下切磋一番。”
谭樾真去找了,结果被谭椟无情碾压,他努力忍着眼泪,边往外跑边喊:“吾再也不找皇兄了!”
虚幻一刻,谭樾又看到自己在宫外的一座府邸,对面坐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
两人已经很熟,但小孩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谭樾递给对面一个贝母,那是母妃在他五岁时送寿礼,现在,他要把它送给自己的好朋友,当做离别的礼物。
对面的小孩接过,紧紧抓在手里,吸着鼻子:“我,我……”
谭樾开口:“你知道吾是什么都不缺的,你既然要回去了,那就送吾一个拥抱。”
……
谭樾费力的睁眼,被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亮的刺眼,轻触眼尾,手指沾了一点湿濡。
他坐起来,觉得这个梦好长好长,心里空落落的。
抬头,一时被眼前的清晰愣了一刻。
他看到,明净的阳光透过窗棂,案上的绿植绿的发亮,房内干净舒适。
谭樾轻抚上自己的眼睛,喃着:“好……好了?”
他下榻活动着肩胛,拿起碗往楼下走去。
余光扫到一个东西飞过来,听邓小子叫:“小心啊樾君!”
谭樾没躲,抬臂稳稳抓住药瓶,轻放好,揉了揉飞扑过来的小子,开口:“没事。”
那小子也不惊讶他眼睛好了,只佩服他:“你好厉害!”
谭樾放好碗,找邓先生去了。
邓先生忙着给堂前来来往往的病人诊治,谭樾站了一会,原返回房中,理着梦中杂乱的思绪。
他没想起太多,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可能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童年可能过得挺孤寂的,不过倒是另一个小孩,他很好奇他是谁。
不过每次想到他,他心里就能泛起一阵甜,觉得自己再孤单,有他陪他,足矣。
胡思乱想着,太阳已经偏西,他坐在椅中,支着头观赏鹤洲的落日。
之前因为眼睛的问题,错过许多次,这次,终于能瞧上一次了。
听到叩门声,谭樾开了门,果真是邓先生,正对他笑。
两人坐下,谭樾给先生倒了茶,听先生说:“这儿正是观日落的好位置。”
谭樾淡笑着:“是啊,总算能瞧上一回了。”
“那……事情记起多少了?”
“不是很多,仍只有个大概。”
邓先生抿了口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谭樾开口:“但得多亏先生医治,才治了这眼疾,樾君不会忘的。”
邓先生正要开口,两人听到楼下有异响,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
邓先生着急,猛得站起:“小子!”
谭樾见外面已经黑了下午,端起台烛起身去追。
在转角处他追上邓先生,把台烛塞给先生,自己先上前去。
谭樾学过武,担心有人伤了小孩,先开口:“有什么好商量。”
邓小子听到他声音,叫着:“樾君,他偷药!”
黑处传来一声阴笑,接着一声闷响,对面安静下来。
谭樾心都提到了嗓子,邓先生想扑过去,谭樾费力拉住,在他耳边道:“别过去,以防他又伤了小子。”
谭樾冷下声音:“你要什么药,我们给你。”
对面沉默一刻,哑着嗓子:“当真?”
“但你先把孩子给我。”
对面突然吼着:“凭什么你们孩子就有人救,我的孩子只能被抽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