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谭樾按着太阳穴,知道甫祁频频想要开口说话,但却忍住不提。
  谭樾语调慵懒:“有何事?”
  甫祁语气满是忧心:“殿下,这次去恐见的不只有王上。”
  谭樾盯着窗棂,语气平淡:“无妨。”
  一切准备妥当后,谭樾穿上外袍要迈脚,泗艽又赶着给他搭上一件羽织。
  “天开始凉了,殿下还是披上吧。”
  谭樾低头自己拢了拢,细长的十指抚平褶皱,睨了两人一眼,道:“走了。”
  谭樾跨马在街上行着,因为他以五殿下身份进宫,宫里的人早把街上本就不多的几人遣散,所以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行着。
  五皇子府本就距离王宫不远,谭樾再怎么慢,也还是走到了礼徵门下。
  早有官人候着,毕恭毕敬:“五殿下安。”
  谭樾跃下马,朝和庆殿走去,感受着周围的帝王之势,让人难以喘气的压迫感。
  谭樾蹙眉,踩上最后一阶石阶,恢复面部的淡然,止步在殿外静等着。
  邬王身边的官人早迎上来,道:“五殿下,王上宣。”
  谭樾跨步迈入和庆殿,见王位上端坐着父王,次位是谭椟,再次是谭棹。
  看见谭楷不在,心中了然。
  邬王看见谭樾走来,眼底的冷血竟掺了些柔情,谭椟把一切看在心里,眼中划过一瞬不屑。
  谭樾跪地行礼:“父王万安。”
  邬王起身道:“樾儿,免礼。快让父王瞧瞧。”
  谭樾起身,走近邬王,邬王拍着谭樾的肩骨,口中添了担忧:“怎么瘦了这么好些,回来了就好好补补,父王命人待会儿去你府中送些补品。”
  谭樾跪地,盯着衣饰上的花纹,开口:“儿臣不孝,在父王身体抱恙之时,出去贪玩这么久,怎么还能承父王之爱,儿臣惭愧。”
  邬王扶起谭樾:“那父王就饶你这么一会,好不容易回来,和兄长叙叙才好。”
  谭樾眉尾一跳,心想:“叙?不打一架才好。”
  座位上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谭棹心底冷笑:“谭樾你还是只会哄父王开心,一点都不见得长进。”
  谭椟起身,亲热的搂住谭樾,笑的明朗,道:“父王放心,不足两月儿臣庭中的早梅就开了,定邀皇弟们来赏花,只希望到时候,五弟能赏个脸来。”
  谭樾捕捉到谭椟眼中的神色,蓦地,笑望着谭椟,应着:“皇兄既然说了,弟怎敢不来。皇兄放心,弟不仅来,还会带着上好的佳酿,一起来。”
  邬王有些乏了,摆手打断:“你们兄弟间相处时间还长,今日先到这,退下吧。”
  谭棹弯腰行礼,随谭椟一起出去。
  谭樾抬眼注意到父王眼尾的皱纹和两鬓细细的白发,心里难过:“父王,终是老了。”
  他们三人许久没有一起走过,久到谭樾怀疑儿时他一口一个皇兄叫的亲热是不是他的臆想。
  谭棹冷不丁开口:“五弟,这些月玩的可好?”
  谭樾反应地很快:“甚好,可再好,也比不得与亲人在一起好。”
  面对谭樾这滴水不漏的答复,谭棹并不意外,半晌答:“自然。”
  谭椟接过话茬:“皇弟可去了伽南城?听闻那里风景宜人的紧,在伽南的城令每每来卉都时都比前一年圆润些,看来说的果真没错。”
  说着谭椟自己笑起来,谭樾轻叹:“可惜,弟当时恰恰把伽南绕了过去,错漏了这处美景,以后有时间定再要去一会。”
  谭椟收起笑,谭樾回答与他在伽南的眼线答复他一致,谭樾没去伽南城。
  这小子,当真是出去游玩了?
  谭樾终于看到礼徵门,心下稍松一口气,与谭椟谭棹行完礼道:“弟先行一步,皇兄赏梅时定不要忘了五弟。”
  谭椟笑应,看谭樾跨马离去,面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瞥到谭棹正侧脸瞧着天上结群飞过的麻雀,开口:“太子也早些回罢。”
  谭棹眸光被阳光照的发亮,笑着应了。
  谭椟独自站着,扭头回望和庆殿的角檐,瓦片映着阳光晃的人刺眼。
  谭樾心里莫名生了一股厌烦,烦皇兄们,烦周围的心怀鬼胎,烦卉都,烦他自己,这个五皇子的身份。
  甫祁明白殿下心情不好,与泗艽互换了眼神,提议:“殿下,今日天气不错,去射箭还是……”
  谭樾想了想,加快速度:“回府。”
  谭樾既不去射箭也不去骑马,他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
  谭樾让甫祁拿出他的寻常衣裳后,摘了玉佩指环,带甫祁去了市井的茶楼。
  落座后,正好台上的说书先生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摇着扇子吊下面一众人的胃口。
  有人心急:“先生,您继续说呀,这后来到底怎么了?”
  引来一众附和:“是啊是啊。”
  先生闭眼好似冥想,口中悠悠道:“那年这邬靖还没分个清楚出来,九州还是混乱一片,我大邬的帝祖不忍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决心给百姓一方安土。在一日傍晚,帝祖在民间偶然遇见一个痴人,你们猜怎么着?”
  “一个痴人,能怎么着?”
  先生眼睛睁开,“啪”一声轻响,扇子覆在那人唇上。
  他摇头:“痴人死死拽住帝祖的衣袖,口中囔:‘灵,灵,信灵!’帝祖挣不开,不明白这人到底要讲什么,伸出另一只手去推这痴人,那人趁机往帝祖手中塞了一块黑色的双生玉,便松了手在街头狂笑撒疯。”
  台下一片死寂,眼睛都盯着说书先生。
  先生倒回摇椅,闭眼:“第二日便发现这人僵倒在城门。”
  台下的人回过神来,平复着心里的惊异,噪声一片。
  谭樾蹙眉,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那个故事他也听到了,他起初只当笑料,可听到“双生玉”,他不确定了。
  “这玉……”
  谭樾放下茶盏,起身向楼下走,甫祁唤:“爷!”
  谭樾摆摆手,让他继续剥花生。
  先生被人抓着摇椅手把给摇醒,晃得他头晕,睁眼挥袖要驱赶这不礼貌的家伙,嚷:“住手,哪有这般叫人的!”
  先生还没睁眼,倒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先生莫气,小生实在唤不醒先生,才出此下策。”
  先生睁眼,见不知是谁家的翩翩公子站在自己眼前,忙端坐好,沉声:“哼,看你是第一次,姑且就不计较了。”
  先生听这公子讲:“小生已经听先生说书好些年了,一直觉得先生真是好口才,又有满腹奇书,今日特来拜仰先生。”
  先生哈哈大笑,摇着扇子:“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对此也颇有兴趣罢了。”
  谭樾垂眸,问:“那先生今日所讲的书,可从哪里读来?”
  先生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樾不慌不忙,笑道:“您不必紧张,小生只是太好奇后面的书事,先想问问先生自己可否能寻到。”
  先生冷哼一声:“不必多想,这书你是不可能搜的到了,就算你是王宫里的贵族,也不可能。”
  谭樾挑眉,转而换了话题:“先生,既然书是找不到的,那您能给我仔细讲讲那玉吗?”
  先生瞄着他,不吭声。
  谭樾明白,勾唇:“我已经备好先生所需要的了。”
  先生一抬腿,站了起来,随谭樾上了二楼。
  甫祁看了一眼,心下明白,躬身道:“少爷,奴给您称点酥糕去。”
  谭樾请先生入座,亲倒了茶,递与对面。
  对面接过,见旁边放了一个小匣子,对上谭樾的眼睛,见他微微一笑,小心打开了一条缝,瞄见里边排列整齐的银子,忙关好,放在自己身侧。
  谭樾听先生恭敬道:“少爷要知道什么?”
  谭樾道:“先讲讲那双生玉吧,不过我好奇,那真的是黑色?”
  先生嗫嚅,半晌道:“我虽说不清我为何知道,但我敢保证,是乌鸡玉。”
  谭樾点点头,示意:“继续。”
  先生紧张:“这,少爷还要知道什么?”
  谭樾放下茶盏,虽笑着,但这笑意未达眼底,看的先生感到点寒意。
  先生听他一字一顿:“就讲这些银子。”
  先生抿茶,开口:“帝祖拿了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随手藏在袍间,帝祖没走多远,好好的便从马上栽下来,急的众人忙抬回帐中,出来的人都说帝祖面色发青,浑身冰冷的不行,心口却如热油一般滚烫,把城中名医请了个遍,可谁来都束手无策。”
  讲到这,先生望了一眼对面的谭樾,见他双眼闭着,手扶额好像睡着一般。
  先生试探:“少爷?”
  谭樾一恍惚,眼前白离佛模糊的身影散开,他睁眼,回答:“嗯?”
  先生继续道:“可说来奇怪,半夜月至中天的时候,一个诡异的女子出现在帐前,她穿着黑银色斗篷,又夜色正浓,没人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她走过去携着一股奇香,还伴着零碎的铃铛响。周围人都不敢说话,她先开口,声音喑哑,可身形看着只像是十一二的小姑娘,她说:‘这人我可以救。’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人会顾及她的奇怪,忙让她入帐,可她见帐里火光明亮,不愿进去,无法,其他人只好灭了灯,只留一点点月光照亮,她进去前吩咐:‘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进来,否则,他必死无疑。’其他人盯着她进去,耳朵努力捕捉着任何声音,可那一夜,寂静的如空气凝住了一样,半点声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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