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里没有猫粮,颜易先是发消息求助了下袁倾清,最后进厨房一通捣鼓,做了点鸡胸肉拌蔬菜勉强当猫饭。
  岑以白起初缩在沙发边,寸步不敢移,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十分谨慎地环顾着整间房子,最后将目光投落到厨房里,跟着那道背影移来移去。
  这里终归不是他的地盘,他没有底气像之前一样来去自如,更何况方才在浴室里他看得分明,颜易不喜欢被麻烦,也不喜欢家里被弄脏。
  愿意把脏兮兮的猫捡回家或许已经突破了他的耐心底线。
  为了防止颜易临时反悔了将他丢出去,岑以白只好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人一走出来他就挪开了视线,埋头盯着浅绿色的沙发看,活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钻进去。
  “平时那么嚣张,怎么今天跟被欺负了似的。”颜易把盛着饭的盘子放下,冲过分安静的小猫拍拍手,“过来吃饭了,我这里没什么好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岑以白没有动。
  颜易自顾自起身,进厨房端了自己的那份来吃。
  饭菜的香味飘进灵敏的鼻子里,岑以白肚子饿得咕咕叫,舔了舔嘴巴,没忍住偷偷从沙发扶手后探出一个脑袋。
  颜易捧着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警觉的小猫嗖地一下又将脑袋撤回。
  颜易将碗拿近了一些,又装了点水摆在案几上,蹲下身问:“是不喜欢吗?”
  小猫淡绿色的眼睛像蓄了一汪水,在眨眼时泛起涟漪,怯生生的。
  颜易想了会儿,背过身打开电视,语气悠悠:“我看不见。”
  几秒之后,身后传来细小的咀嚼声,颜易悄悄弯了眼睛。
  居然听懂了。
  这场雨一直到晚上睡前都没有要停的架势,吃饱喝足的小猫看颜易依旧衣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便不再那么拘谨,趁人去洗澡时跑到飘窗边盯着屋外看。
  雨水模糊了玻璃,岑以白只能从窗外弯腰颤动的树枝中判断出雨势并不小。
  余光里突然伸来一只手臂,岑以白歪过头,见颜易不知何时出来了,双手撑在飘窗上,同他一起往外看。
  “估计还要下很久呢。”
  触及到小猫的视线,颜易转过脸来,试探性地伸出食指去碰小猫的下巴。
  这回没有被咬,也没有遭到无情的拒绝。
  颜易放下心来,得寸进尺地顺着下巴那处轻挠,柔软的触感意外地令人上瘾,他不禁将手指往上移到头部,指腹轻轻滑动打圈。
  小猫舒服地趴下来,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颜易垂眸看着他享受的神情,眼神不自觉放得柔和,心里被一阵奇异的满足感填满。
  他终于懂为何袁倾清每次都要用幸福到冒泡的表情分享她的摸猫日常了。
  -
  次日颜易一起床,岑以白就闻声而动,从颜易拿快递盒给他搭的简易猫窝里钻出来,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一人一猫在公交站旁分道扬镳。
  颜易上车前一步三回头地看,某只猫却毫无挂念之意,踩着地上的落叶,每一步都走得干脆利落。
  仿佛出了小区的门就跟颜易井水不犯河水。
  颜易在心里指指点点:翻脸不认人。
  岑以白才不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猫,训练所教他的法则第二十条便是要知恩图报。
  这是人类社会十分看重的处事品德。
  他踩着颜易下班的点,趴在昨日花坛边的位置等人。
  作为猫形存在时,岑以白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不强,只觉得流速缓慢,他等得打了好几个哈欠,才远远瞧见颜易的影子。
  岑以白立刻衔了朵花乐颠颠跑过去。
  颜易只感觉裤脚被抓挠了好几下,急性子的猫绕着他团团转。
  “缠上我了?”他被带得蹲下身,手掌贴在猫头上按摩,“今天可没有吃的。”
  岑以白拱掉头顶的大手,小心地将花放在颜易的掌心上,同时侧过脸,在他的大鱼际处蹭了蹭。
  小猫向人类表达了谢意。
  颜易满脸意外。
  他先前似乎想错了。
  这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猫。
  遗憾的是这份感动并没能持续多久。
  小区的保安背着手路过,瞧见他手上那朵熟悉的粉色小花,投来警告的眼神:“破坏公共绿化是要罚款的。”
  这片地带绿化做得好,路旁都是繁绿的树和大片的花坛,在对待绿化维护方面自然也更加重视,颜易定睛看看手里愈发眼熟的花,又看看小猫。
  小猫眨巴着一双大眼,无辜中带着点期待。
  “……”
  颜易瞬间觉得手上的花不是花,是烫手山芋。
  他讪笑着解释:“没,这雨打落的,地上捡的,哪敢乱摘啊。”
  只是小猫头上沾着草和水露的样子很难有说服力。
  一看就是从花丛里偷完花钻出来的。
  颜易低下头跟求表扬的小猫大眼瞪小眼,暗叹一口气,认命接下了这份不道德的礼物。
  第4章 耳朵露出来了
  岑以白近日过得分外憋屈。
  黑猫似乎真的准备将鸠占鹊巢贯彻到底,将他惯常驻扎的几个点都打上标记,一见到他就冲他哈气。
  非但如此,还惦记上了颜易投喂的食物。
  不知是不是他那日的示好正中颜易的下怀,近几日这人给他喂食的频率高了些,给的东西也从随手买的火腿变成了猫粮,甚至有时候是特地为他而来,等他吃完了才拍拍手搭上上班的公交。
  同以前走过路过随意逗两下的性质相比截然不同。
  这日颜易来得晚了些,放下猫粮就急匆匆离开。岑以白猜测他八成是又要迟到了,懒洋洋地目送着那道背影,为他祈祷了两三秒,随后便俯下头享受早餐。
  颜易前脚刚走,岑以白身后就袭来一阵凌厉的爪风,阴恻恻的。他反应迅速地往旁边一闪,只堪堪躲开,再回头一看,白色的猫毛在眼前飞舞,黑猫爪上还残留着一点白色毛线,弓背竖毛,琥珀色的瞳仁死死盯着他,意图展开第二轮进攻。
  在自己的地盘上平白遭受了这么一顿棒喝,岑以白自然不能容忍,秉持着有仇当场报的原则,他也横眉竖目,绕着黑猫缓慢地走,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志气是有了,但他高估了自身实力。
  岑以白飞扑过去的一瞬间,黑猫灵活地扭身一跃,照着他的脑袋又是一下,两只猫合抱在一起,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拳打脚踢地朝对方招呼——拳和脚都来自黑猫,岑以白负责挨踢,他的那三脚猫功夫都使给了空气。
  两三个回合之后,黑猫以碾压性的胜利将岑以白赶出半米远,呲着牙还欲乘胜追击。
  岑以白边往后退边恋恋不舍地看向他那一口还未动的口粮,一想到待会儿全都要变成黑猫的腹中餐就恨得牙痒痒,嘴里咕噜咕噜地将唯一会的几句脏话全都骂了个遍,而后带着灰扑扑的身体走进拐角,消失在黑猫的视线范围之内。
  -
  岑以白贴着墙角一路走,穿过两个红绿灯,到达了一栋筒子楼下。
  房子是老式的青砖红瓦,楼层低矮却分外密集,每两栋之间间隙小得可怜,墙壁深一块浅一块地布着黑斑和青苔,漆红色的铁窗户上锈迹斑斑,像是上世纪留下的陈旧产物。
  岑以白每次过来都要腹诽一句楚洄是怎么能在这样破旧狭窄的地方日复一日地住得陶然自得的。
  楚洄同他一样,是只黑白猫,只不过化形时间比他早得多,在人类世界也早已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机构里令人敬重的手语老师。
  人比人气死人这个道理放在猫界也是一样的,有楚洄这个成功教材摆在眼前,岑以白的化形技能多少有些形同虚设,既没让他享受到作为人的好处,也没给他的猫生带来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化形时伤得太重,被楚洄捡到的时候就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在训练所短短的三个月里不单要学习人类的规矩,还要兼顾养伤,以至于最后只掌握了个皮毛,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正常维持人的形体。
  他同楚洄约好了每周去找他一次,通过后天努力弥补先天不足,让经验丰富的人指导他练习化形。
  今日是周五,楚洄休假,岑以白顺着窄窄的水泥楼梯爬上二楼,站在楚洄家的铁门前叫了几声,又用爪子挠门。铁皮被划过发出的滋啦声尖锐刺耳,岑以白耳朵上的毛都被吓得炸起来,悻悻停了手。
  他往后退了两步,艰难地仰起脑袋看向巍峨的大门,心里直皱眉头。
  以往这个时候,楚洄会提前将里侧的那扇实心门敞开,只留一道防护门锁着,岑以白很轻易就能顺着门栏的缝隙挤进去,再不济,以猫科动物的听觉灵敏度,只要他嚎两嗓子,楚洄也该听见了。
  如今两扇门都紧闭着,他发出的声音也没被搭理,八成是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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