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岑以白扑了个空,百无聊赖地回到楼下转悠,盘算着跳上阳台进入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一个一个数着可以借力的点,脑海中将路径排演了两遍,正准备动身时,却猛地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岑以白抬起的爪子谨慎地放回地面,扭头看过去。
  离他半米处站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面容清秀,发梢微卷,一身从头到尾穿得干净整洁,只是衣服却洗得有些发白。
  岑以白认得他,面前的男孩叫楚霖,是楚洄的对门邻居。确切地说,是楚洄单方面追着人家当邻居。
  楚霖好奇地歪头盯着他看,眼中迟疑不定,似乎是想要上前却又有所顾虑。
  当着邻居的面,岑以白总不能大摇大摆地猫进楚洄家里,只好矜持地走过去,绕着楚霖的裤脚卖乖。
  他前几次来时也碰见过楚霖,对他印象不错——磁场比颜易还要更柔和,是一层漂亮的乳白,更重要的是摸猫技术好,喂的食物也香。
  见他走过来,楚霖果然露出惊喜的神色,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岑以白主动把脑袋蹭了上去让他摸。
  楚霖便大胆了一些,双手都伸过去逗着他玩。手法娴熟,力度适中,岑以白舒服地舒展开身体,发出人类最爱听的腔调作为回馈。
  真想叫颜易也过来学学。
  正享受着,背上的手突然抽开了,岑以白不满足地抬头,楚霖正拿着手机,双手灵活地敲击键盘打字。
  不出片刻,楚洄左右手各提着一大袋东西出现在路口。
  楚霖欣喜地冲他招招手,抱起岑以白三两步跑过去。
  见到他,楚洄眯了眯眼,而后把两个购物袋归到一只手拿,腾出来的那只手伸过来提溜住岑以白,眼都不眨就将他放到了地上。
  对上楚霖疑惑的目光,楚洄面不改色:“脏。”
  岑以白:?
  他是跟人打了一架,但也没有埋汰到让人下不了手的地步吧!
  楚霖显然跟他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比划着手指解释着什么。
  他幼时声带受损,发不了声,是个哑巴。
  岑以白看不懂手语,却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作对似的,他挨到楚霖脚边友好地蹭了蹭,夹着嗓子发出婉转撒娇的叫声。
  这招果然有用,楚霖几乎马上低下头来看它,眸光都柔和了不少。与此同时,楚洄暗示意味极强的清咳声也在头顶响起。
  他扶好耳侧的助听器,又摸了摸楚霖的头,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这类流浪猫身上沾了很多灰尘,还可能携带病毒,你感冒还没好全,先不要直接接触。”
  岑以白再次偷偷翻了个白眼。
  信不信我把你那装模作样的助听器薅下来。
  楚洄领着楚霖上楼,趁人没注意扭头看了目光幽怨的小猫一眼,冲他使了个眼色。
  岑以白心领神会,收起脾气磨蹭到楚洄家的阳台底下,借着墙上的空调外机和窗户外沿,三两下跳上去,穿过楚洄的卧室一路直达客厅。
  门外传来楚洄的谈话声,小猫凝神聚力,回忆着训练所教的诀窍,在瞬息之间化成了人形。
  楚洄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身着黄白衣服的少年,衣角不知被谁抓坏了一块,勾出一道线条。
  而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少年的双脚都蹲在椅子上,双手环着膝盖,头发蓬松杂乱,头上……长了对耳朵。
  楚洄:“……”
  总感觉这些日子白教了。
  他过去敲岑以白的脑袋:“耳朵收回去,脚放下来,学的规矩都忘光了?”
  岑以白吃痛地躲开,老老实实把腿伸下去,摸着耳朵嘟囔:“能不能轻点……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跑出来啊,它不听我使唤。”
  “凝神屏息,想象你现在是个人类,你的耳朵长在这儿。”楚洄点了点自己的耳垂。
  岑以白依言照做,总算把那对突兀的耳朵收了回去。
  他扶着墙壁练习走路的姿势。
  距离他上次变人已经过去了两周,他要重新习惯双腿站立行走的感觉。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岑以白这段时间练下来进步飞速,外加每日都在观察来往的人类,不消多时便适应了,自如地在楚洄家不大的客厅里穿梭。
  岑以白不禁得意,也没什么难的嘛。
  十五分钟后,楚洄在他身后提醒:“尾巴,尾巴露出来了。”
  “啊……”骄傲的猫咪悲号一声,沮丧地低下了他的头颅。
  还是好难。
  第5章 小白好,黑猫坏
  在楚洄家苦练了一下午,岑以白身心俱疲,好在终于能将形体维持得久一点,不会时不时就将耳朵露出来。
  楚洄说他需要控制情绪波动,不能一激动就不管不顾。
  他得时刻记得,当他换掉那身皮毛,他就不再只是只猫。
  岑以白似懂非懂,在楚洄的建议下用人形走了回去。
  在人群多的地方,精神会紧绷一点,相对应地会更注意自身状况,有意识地进行自我控制,同时也有助于他提前适应人类生活。
  岑以白领着这个任务慢吞吞地走回去,每路过一家店的玻璃镜子就要停下来照照,顺便摸摸自己的脑袋,看有没有长出耳朵来。
  等到了颜易小区附近的公交站时,岑以白警惕地停下步子,左右张望。
  四周没有黑猫的影子。
  岑以白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他现在是人,怕一只猫做什么?
  思及此,他连脊梁都挺直了三分,更加仔细地寻找黑猫的踪迹。
  他要把仇报回来,夺回自己的地盘。
  他一边走一边弯腰将每个犄角旮旯都查看了个遍,一不留神一头撞上了某个坚实的后背。
  岑以白捂着头抬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颜易。
  对方半弓着腰,看样子也是在找东西。
  四目相对,岑以白脱口而出:“你找什么?”
  颜易的表情有些古怪,一脸的莫名其妙。
  岑以白品味着那个眼神,恍然回过神来。
  坏了,问得太顺口,忘了颜易并不认识他的人形。
  他这样随随便便搭话的行为很难不惹人生疑。
  好在颜易没有想太多,片刻的疑惑过后便大大方方回答他:“我找猫。”
  岑以白点点头:“我也是。”
  两人盯着路边的花坛缝隙各自找猫的影子,岑以白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人类社会生存法则第五条:凡事讲究礼貌,接受帮助要说谢谢,做错事及时道歉。
  他方才撞了颜易,还没有道歉。
  这不礼貌,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素质。
  于是后知后觉的小猫对着颜易的背影严肃地说:“对不起。”
  颜易被这字正腔圆的一声喊得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为撞人一事道歉。
  这反射弧够长的。
  他心里觉得好笑,转过身来细细打量这个面容漂亮却言行古怪的少年。
  五官是刻刀一笔一画勾勒般的精致,脸型流畅,杏眼饱满,深棕色的瞳仁似剔透的蜜糖,头发蓬松柔软,颜色比眼睛还要深一些。
  落日的余晖在他发梢处打上一圈绒毛般的光晕,让他的发端看上去不像黑色,而是一种类似于栗子的棕。
  不知为何,少年此刻的神态总给颜易一股熟悉感,比起人,更像一只慵懒、不谙世事的猫。
  他为自己的这个联想感到荒谬,却又不自觉想起那只高冷的长毛乳白猫,不受控制地比对着二者的相似之处。
  岑以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地撇开眼,颜易堪堪收回乱七八糟的神绪,暗骂自己有病,面上却含着笑不正经地说:“没关系。”
  “你找的,是什么样的猫啊?”
  “一只乳白猫,尾巴的颜色稍深,平时很喜欢在这片趴着晒太阳,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找着。”
  岑以白有些意外,颜易居然是在找他。
  鬼使神差地,他又问:“它的性格怎么样啊?”
  “不太爱搭理人,只认吃的。”
  岑以白:“……”
  早知道不问了。
  他暗暗记了一笔,就听颜易接着说:“但也许是戒备心比较强吧,在它那混了个眼熟之后明显没那么拒人千里了,温和起来也怪可爱的,很通人性。”
  岑以白心里的小人疯狂点头认可,同时伸手摸了摸发顶。
  耳朵没长出来。
  岑以白放心了,继续在心里给颜易竖拇指,并期待他能再说些别的好话来。
  “只是看它平时毛发都打理得很干净,举止也不慌不忙,不该是只流浪猫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主人。”
  岑以白脑内挥舞的小人停了下来,他垂眸看着地砖,低声说:“兴许有些猫生来就适合流浪呢。”
  “这倒是,乳白猫性子独,高冷得很,大概更爱眼下自由的生活状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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