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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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以白这一觉睡得很香,再醒过来时屋外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他跑出卧室瞧了一眼,客厅的灯都开着,游戏机的数据线凌乱地散落着,沙发边还丢了两个靠枕,但没看到颜易的影子。
  非但没看到颜易,连颜易的洁癖都罢工了。
  岑以白决定勉为其难地替他收好这个烂摊子。
  他费劲吧啦地叼住那两个比他还大的靠枕,哼哧哼哧把它们一一拖上沙发,由于体积太大,蹬着腿爬上去时还险些绊了一跤。
  他叉开四肢,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困惑地跳下去,边喊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收到回声。
  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独特的香味,岑以白嗅觉灵敏,努动了两下鼻子,寻着香甜气味飘来的方向找到厨房。
  餐桌上摆了个透明的玻璃杯,里头红紫色的液体在头顶的吊灯照射下分外剔透。
  岑以白跳上餐桌,凑近嗅了两下,确认了那股与果香混杂的浓厚气味正是源于此。
  杯子旁边还摆了个瘦高的瓶子,岑以白绕着看了一圈,花哨的英文字样他看不懂,但在最边缘的位置找到了一排中文。
  他精准地捕捉到“葡萄”两个字眼。
  葡萄汁!
  岑以白的眼睛亮了亮。
  在花店的时候店长曾经请他喝过葡萄汁,清甜冰凉,岑以白很喜欢。
  再细一想,他方才所闻到的味道的确同葡萄很像。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颜易确实不在。
  他大着胆子低头,往杯子里一舔,细细品味。
  葡萄的味道是有了,但怎么是涩的。
  还混杂了点别的他说不上来的味道,又涩又麻,还有点苦,跟店长给他喝的完全不一样。
  岑以白皱着眉吐吐舌头,不信邪地又大舔一口。
  还是涩的,一阵浓烈的灼烧感在口腔里乱窜一番,而后直冲脑门。
  他不禁怀疑颜易是不是被骗了,买到盗版的饮料了。
  人类世界真是太险恶了,连果汁都要卖假的。
  岑以白摇摇头,为颜易生活在随时可能受骗的环境里感到堪忧。
  但他现在正生颜易的气,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个秘密。
  岑以白无趣地扫了扫尾巴,转身想要跳下桌子,一低头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头脑涨涨的,像被填充到爆破边缘的气球。
  他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那阵热意散去,眼前的椅子却像有了分身似的,不知为何变成了两张。
  岑以白眨眨眼睛,盯了半天也没找准落脚点,只好摇摇脑袋,试图将那张多出来的晃掉,试探着往中间跳。
  在谨慎的挑选下,他顺利踩在椅子上,又一鼓作气往地上跳,落地时还觉得晕乎乎的,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异常。
  轻飘飘的,像踩在云层上。
  岑以白如同刚驯服四肢的类人猿,从厨房到卧室的几步路走得七零八落,拐进房间时还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他吃痛地“嗷”了一嗓子,气得要命,又踉跄着回头,抬起爪子拍了一下门,听到“咚”的一声响之后才罢休。
  他不懂一觉睡醒这是怎么了,这么倒霉,连门都要来欺负他。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岑以白心情不佳,在回窝时脚下步子一转,跳上了颜易的床。
  平日里颜易不让他上去,怕被他弄脏床单,但他今天不知为何格外烦躁,索性叛逆一回,踩上了柔软的大床。
  被他躺下的地方柔柔地陷进去一块,岑以白在上面舒服地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合眼之际还在想:人类的床就是不一样,软乎乎的,他下次还要趁颜易不注意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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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易将于远潭送下楼,替他找好代驾,又上来收拾了一屋子残局,等进房间时才发现原本还规规矩矩待在窝里的小猫此刻跑到了他床上去,睡得四仰八叉的。
  “怎么跑这儿来睡了?”他嘀咕着,第一反应是窝里有东西,让小猫睡得不舒服了,蹲下身去捣鼓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异样,便想着明日再拿去晒晒太阳除菌,顺便再添置一个新的回来。
  床上的小猫躺得人模人样,毛茸茸的奶咖色皮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心里软成一片,不舍得将睡得香甜的小猫叫起来,只好扯了条薄薄的被子给它盖上,小声念叨:“下不为例。”
  他快速洗了澡,自己也躺上床,将睡在床边的小猫往怀里搂,埋头在松软的毛发里蹭了蹭。
  他昨天刚给小猫做过清洁,一身毛发打理得蓬松又柔软,鼻间还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白茶清香。
  没有什么比抱着一只乖顺香软的小猫睡觉更助眠,颜易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闭上眼睛时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小学弟身上的沐浴露也是这个香味。
  他的猫跟小学弟之间似乎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缘份。
  就是这猫怎么还沾上了点酒味。
  隔着房间酒精也能飘这么远吗?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爸过来乱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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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酒劲上来,岑以白浑身热得慌,在睡梦中仿佛被一团火紧紧包裹着,火光中生出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缠着他的四肢,让他呼吸不上来。
  他迷迷糊糊挣动了几下,抓了抓扒在身上的异物,摸到了一点粗糙的布料。
  他尝试蜷缩身体,一股脑将那层东西拽掉,又用脚踹了几下,让它彻底远离自己。
  登时凉快了不少,岑以白满意地挪动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翌日清晨的阳光丝绸一般探入室内时,颜易懒散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张开手臂往旁边一捞——没摸到柔顺的猫毛,手掌下的触感温热滑嫩,同平日里接触到的截然不同。
  颜易直觉不对劲,猛地转头,瞳孔大震。
  他身侧躺着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呼吸清浅,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半个熟悉的侧脸。
  ——是小学弟。
  发懵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颜易嗖地收回手,吓得直接跳起来,一蹦三尺远。
  他怀疑自己没睡醒,扶着门框揉了揉眼睛再度往床上看。
  被子底下的确睡着个活生生的人。
  并且一丝不挂,不着寸缕。
  第14章 猫是我
  颜易自在随意地生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奉行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生存理念,自认为世上没有不能用科学办法解决的事,自然也没有经历过真正抓耳挠腮的时刻。
  但在此刻,他的人生信条破灭了。
  在看清床上人的刹那,颜易魂都快吓飞了,脑子如同被一万只颜一百飞驰而过,践踏成一滩烂泥。
  他战战兢兢地回想自己昨晚睡前到底做了些什么,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过梦游史。
  他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床上的人被吵醒,惺忪着眼睛坐起来,本能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这么一望,颜易更傻眼了。
  床上的人确实是岑以白。
  岑以白还没完全醒神,看见颜易瞠目结舌的模样并没有反应过来,板着一张脸瞥了他一眼,见怪不怪。
  颜易的洁癖也真是的,不就睡了会儿他的床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他这就走还不行吗?
  岑以白拱了下被子,刚准备往床底下跳就顿住了。
  他震惊地抬起手,看着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如遭雷劈。
  他的爪子呢?!
  岑以白像看待陌生物品一样将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又赶忙去摸脑袋上的耳朵。
  一抬手就摸了个空,头顶的毛发还是乱糟糟的,但空无一物。
  他难以置信,又扭过头去看尾椎骨。
  尾巴也不见了!
  岑以白天塌了——他变成人了。
  他惶恐地看向颜易,方才的淡定在此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哪想颜易紧挨着门框,一双凤眼愣是瞪得溜圆,看上去比他淡定不了多少。
  “我、我……”岑以白张张口,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颜易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噌的一下移到床边,卷起床上的被子劈头盖脸就往他身上蒙,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清了清嗓子:“那、那个,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颜易说着绕到另一边,想打开自己的衣橱找找有没有衣服可以先给岑以白穿上。
  结果人一过去就愣住了。
  床边散落了一地的衣物,黄白相见,一看就是岑以白惯常穿的那套衣服。
  诡异而又漫无边际的沉默同时将两人淹没。
  岑以白是心虚:他依稀记得昨晚太热了,睡着后脱掉了些什么,原来是衣服啊……
  颜易想的则更为复杂:这东零西落的,怎么更像乱性现场了?
  他记得他昨晚也没喝酒啊!
  难不成闻了点酒精味也算吗?
  他弯腰把衣服捡起来放到床上,红着脸往外走:“我在外边等你,你、你穿好了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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