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分钟之后,他的脚踝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扫过,一低头,乳白色的猫照着他的腿呼出一掌。
  “啊!”颜易夸张地怪叫一声,蹦跶着跳开一点距离,大仇得报的小猫耍着尾巴跳上洗菜台,不理会他的控诉,全心全意巡视着今天的食材。
  砧板上放着一尾新鲜的鱼,是颜易下班后从菜市场里现买的,岑以白围着鱼绕了一圈,正准备凑近点研究时,原本静静躺着的鱼突然动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拘谨地观察几秒,确认没有异样后好奇地走近了一点,埋头努动着鼻子嗅气味。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低下头的同时,菜板上的鱼像是突然回光返照一般,毫无预兆地跳动起来,尾巴向上乱甩,对着挨得极近的猫就是啪啪两下。
  岑以白莫名其妙挨了几巴掌,立在原地大脑空白,呆呆地抬头看见证了全程的颜易。
  一人一猫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措手不及的呆楞。
  第18章 小汪
  平白无故挨了顿打,岑以白吃饭时记着这个仇,专逮着鱼肉夹,筷子并在一起的力道都恶狠狠的,带着很强的报复欲。
  但煮熟的鱼肉是软的,这么硬着来,非但没夹到,还把肉碾碎了,更捞不上来。
  岑以白更气了。
  颜易在他对面笑得耸肩,被连带着瞪了一眼,强压着嘴角给鱼剔了刺,分一大片鱼肉放到他碗里:“别气啦,这鱼不识好歹,全都吃掉,快尝尝,我照着网上的教程捣鼓了好久才做出来的。”
  颜易在下厨上的确颇有天赋,岑以白嚼着鲜美的鱼肉,心里的不爽快这才稍稍平复了些。
  这顿气持续到晚上八点彻底消散——他追的电视剧开播了。
  同上次的悲惨基调不同,岑以白最近沉迷的是一部无脑甜的偶像剧,青春期都没春心萌动过的颜易看到此类傻白甜的剧情只觉得费解,岑以白却守着电视看得聚精会神,一直到十点钟还磨磨蹭蹭不愿去洗澡。
  颜易第三次叫他:“颜一百,洗澡了,洗完再看。”
  岑以白眼睛盯着电视,已读乱回:“再等十分钟,快播完了……小美你快说说话啊,把想法告诉他呀……”
  “……”颜易眯起眼睛,换了个称呼,“岑一百。”
  岑以白身子一抖。一般情况下,颜易都叫他本名或是小白,趣味上来了会叫颜一百,“岑一百”这个称呼是鲜少从他口里蹦出来的,只有在发出警告的时候才会出现。
  岑以白匆匆瞥过去一眼,颜易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静静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试探:“今晚可以不洗吗?”
  颜易仍是抱着胳膊不说话,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说呢?”
  岑以白脑内天人交战了几百回合,眼睛十分诚实地黏在电视屏幕上,一面想着该怎么办,一面又想小美为什么还不把话说清楚。
  “不洗澡今晚就不能上床了。”颜易终于开口。
  岑以白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不能睡床,他还可以睡猫——
  “房间也不能进,”颜易精准预判到他的想法,无情地补充,“臭猫。”
  岑一百绞着手指很为难。
  睡沙发……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听着电视声睡。
  颜易快被他气笑,声音很无奈:“有这么好看吗?”
  岑以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看了也会喜欢的。”
  点到一半,他突然想起现在不是推荐的时机,又觑着颜易的眼色辩解:“我才不臭,今天都没有出汗。”
  “那也要洗澡。”颜易说,“你洗完澡就可以洗衣服了,早点晾干,明天就能早点穿睡衣。”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岑以白动摇了。
  “电视剧又跑不了,什么时候都能看,可若是你再拖拉下去,衣服就要晒不干了,明天又是阴天,这新衣服你是穿不上了。”
  “好吧。”岑以白被绕进去,不情不愿地接过颜易给他准备好的换洗衣物,每一步都迈得有气无力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洗澡这么讨厌的事。
  直到被推进浴室,把衣服脱完了岑以白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身上穿的是旧的衣服,新衣服洗不洗关他洗澡什么事?
  他就算不洗澡,也不耽误颜易洗他的新衣服啊!
  颜易为了诓他洗澡真是诡计多端。
  后知后觉被欺骗了的小猫十分不服气,也不磨蹭了,利落地加快洗澡进程,胡乱冲掉身上的泡沫就冲出浴室杀到颜易面前状告:“你又耍我。”
  “哪里耍你了?兵不厌诈。”颜易轻声哼笑,不以为意地端起手上刚冲好的牛奶,“要喝牛奶吗?”
  “……”岑以白偃旗息鼓,“喝。”
  颜易把杯子塞进他手里,又进浴室拿了吹风机,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边推动吹风机的开关边数落:“又不好好擦头发,不吹干容易感冒。”
  岑以白嗯嗯啊啊地应着,咕噜咕噜喝掉杯子里的牛奶,难得安分了一会儿任他摆布。
  沙沙的运转声盖掉了时钟走动的咔哒声,在这样寂静的时刻里,人很容易忘掉时间的流逝。岑以白呆呆地望着墙上走动的秒针,轻声开口:“我第一次到这里,你也给我吹头发了。”
  那时他们还没到这么熟稔的地步,颜易带他回家纯属出于怜悯,岑以白也在陌生的空间里畏缩胆怯,不敢轻举妄动。
  而今距离那个雨夜不过短短两三个月,他们的关系却翻天覆地,岑以白在这间温暖的小屋里过上了他从未敢想过的安稳生活。
  像梦一样。
  “那时你也嫌我又脏又臭,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沙沙声戛然而止,颜易将吹风机放到一边,轻轻拨弄着岑以白的头发,以为他还在意着他脱口而出的那声“臭猫”,正想说点安抚的话,岑以白先一步站起来,头顶的灯光在他眸子里映出颜易的影子:“为了让我不臭,现在我们可以先去洗衣服吗?换上新衣服我就不臭了。”
  说来说去还是惦记着那几套新衣服。
  颜易刚张开的嘴巴老老实实闭上。
  他就知道,温情这种东西在他和岑以白之间是不存在的。
  在岑以白炯炯的注视下,颜易把那堆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顺便跟岑以白讲了使用方法,边说还边拿了便签写下文字版的说明,贴在机器上方的墙上,方便岑以白独自一人的时候能够使用。
  这是他近来的习惯,家里需要动手操作的东西都被他贴上了便利贴,上头写满了仅供岑以白观看的使用说明,可谓是事无巨细。
  岑以白搬了把矮凳守在洗衣机前,仰头将那行使用说明来回读了几遍,之后便抱着手机玩颜易给他下载的消消乐小游戏。
  打完五关,洗衣机叮地发出一声响,岑以白瞬间搁了手机,兴致勃勃地把颜易叫来一起晾衣服。
  夜晚降了温,夏风柔柔地贴着肌肤,岑以白学着颜易的样子把自己的几套衣服撑起来挂好,在舒畅的夜风中忧郁:“明天真的是阴天吗?”
  颜易憋着笑抚住他的后脑勺:“你看头顶。”
  岑以白不解地仰起头,隔着防护栏望见藏蓝的夜空,云雾稀薄,月亮半弯,星星散布其间,好似萤火。
  两颗脑袋不自觉挨在一起,岑以白喃喃感叹:“今晚的星星好亮。”
  “星星多,说明明天是个晴日。”颜易面不改色说,“兴许是你按时洗澡了,天气就改主意了。”
  “真的?”岑以白狐疑地扭过头,鼻尖擦过颜易的面颊,两人的发丝也在夜风的吹拂下交缠在一起。
  挨得太过近,他们在彼此眼底望见自己的倒影,以及月色投射进来的微光。
  目光交织似绵延星河,不约而同地下移到唇瓣上。
  有无形的线将他们绑在一起,让他们止不住朝彼此靠近。
  在将贴未贴之时,颜易率先回神,匆匆错开眼,另一根名为理智的线将他往后拽回。
  拉出一段距离之后,两人才敢张口呼吸。
  血液上升的充涨感犹在,岑以白懵懵懂懂的,抬眼看到颜易的半边侧脸,轻声说:“你脸好红。”
  “……我热。”
  颜易不自在地拿手扇风,岑以白又说:“可是现在有风。”
  颜易的话音更含糊了:“你挨太近,把我风挡掉了。”
  岑以白信以为真,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一步,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段吊绳放到颜易手中:“这个给你。”
  颜易一愣,低头在掌心里看到那枚刻着“061”的吊坠:“这是?”
  “电视里说要礼尚往来,我没别的东西,只有这个能送你了。”岑以白说得很认真,“小美就拿项链送小旺了,我也要送你。”
  “小旺?”颜易的重点被这两个名字带偏,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我?”
  “嗯。”岑以白点头。
  小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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