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岑以白瞅准时机,在他即将走进楼前时窜了出去,绕着他的脚边打转。
楚霖看到许久不见踪影的小猫重新出现有些意外,果不其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想来摸他。
岑以白顿时更卖力了,使劲捏着嗓子发出轻细的叫声,侧着身子从他的裤腿上蹭过。
楚霖原本就对猫有种特殊的情感,对上这明显是撒娇的举动简直毫无招架之力,也不管野外流浪的猫干净与否,一把抱进怀里,手指从小猫的头顶一路抚到背脊。
岑以白为了使命很是配合,半点不带挣扎。
楚霖伺候猫很有一套,手法轻柔中又带着点巧劲,恰到好处地抓挠在舒服的神经上,岑以白在他怀里躺得忘乎所以,放松地发出呼噜声。
他抽空抬头望向二楼的某扇窗户,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楚霖的服务,一边祈祷楚洄动作能快点。
正要换个姿势让楚霖抓抓别的地方时,头顶蓦地响起一道吞吐迟疑的声音:“小、小……猫……”
那道声音缓慢、嘶哑,咬字含糊而用力,像是长期被困之人下了很大决心,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推开一扇紧闭已久的老旧破损的柴门,让天光迎进来。
岑以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抬起头定定地盯着说话的人看,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楚霖居然开口说话了?!
他真的没有幻听吗?!
岑以白头脑一片混乱,一会儿异想天开地想用呐喊刺破窗户,让楚洄也下来看看,一会儿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以至于对着楚霖左看右看,忘了要扮演好一只猫的角色。
楚霖也是第一次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类似于震惊的神色,他脸上的情绪变换了几遭,闪过一抹被刺痛的神情,手指摸着喉咙的位置有些难堪。
岑以白竖着耳朵,想再听几句,楚霖却不讲了,安静地顺着他的毛发,仿佛方才的那一句称呼真的只是岑以白的错觉。
他急得喵喵直叫,上蹿下跳地想暗示。
楚霖却误以为他是待久了坐不住,包容地笑笑,弯下身子想放他下来。
岑以白情急之下只好直起上半身,收起指甲用肉垫快速碰碰他的嘴巴。
楚霖呆滞片刻,低头跟水绿色的眼珠子对上,脑中的想法滚了一圈,而后岑以白看到他的眸子黯淡下来:“连你、你都觉得,难、难听吗?”
话音刚落,眼前的小猫跟滚筒洗衣机一样飞速甩了甩头,发出短而急的喵叫。
甩头是猫经常会有的动作,在此刻却巧合得像是某种回应,令人不得不多想。
至少在楚霖心中有久违的希冀在隐隐冒头。
他明白这无异于自作多情,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不可能不有所期待。
只是他太过胆怯懦弱,只敢把期待展露给一只猫看。
小猫甩完了头,圆润的眼睛重新跟楚霖对上。俄顷,它歪过头,伏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
楚霖又是一愣。
他断断续续地问:“小猫,你在……安慰,我吗?”
岑以白用温和的叫声和主动的触碰做了回应。
“谢谢,你。”楚霖的语速仍旧很慢,停顿也与常人不同,但却不似最初开口时那么僵硬,声音也大了一点点。
岑以白正思考着怎么引他再多说几句,一阵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楚霖把猫放下,掏出手机看了几秒,低头跟挨在脚边的猫说:“我要,回家了。”
岑以白一听登时不干了,在他脚边兜兜转转挡路。
楚霖第一次见这只猫这么缠人,无奈地笑笑,重新蹲下身来。
他不知怎么想的,把手机页面直接亮给小猫看,试图以理服猫:“回家,有人找。”
这个画面乍一看滑稽又荒诞,但对象是岑以白这只小猫,一切又有了不一样的走向。
他还真看得懂。
非但看得懂,还松了口气,放开了抓在楚霖裤腿上的爪子。
消息是楚洄发的,这意味着他的使命完成。
等人进了楼道,岑以白又快马加鞭跳上二楼的阳台,还没喘匀气就切换回来,拿过彩带跑到门边,示意楚洄关灯:“快快,他要上来了。”
灯光暗下去的同时,蛋糕上的烛火晃悠悠散出光。
铁门咔哒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愣在当场。
“生日快乐!”岑以白和楚洄同时开口,缤纷的彩带从高举的手中洋洋飘散下来,炸出朵漂亮的花。
楚霖呆呆站立在门口,眸光从楚洄含笑的面庞移到岑以白手中的彩带,最后落到插着蜡烛的蛋糕上。
“生日快乐。”楚洄又单独说了一遍,单手把傻站着的人拉进来,摘掉他脑袋上的彩带,“没料到你这么早回来,准备得仓促了些。”
楚霖解释:今天生日,店长给我放半天假,所以提前回来了。
岑以白跟在两人身后举着手机不停拍照,边兴奋地说:“快快许愿吧,吹蜡烛。”
楚霖坐在矮桌前,缓慢地环视了一圈,仍觉得如梦似幻。
暖黄色的灯饰将整间屋子衬得流光婉转,温情脉脉。
光影在他眼里摇曳,他先是冲岑以白说了谢谢,而后指了指楚洄戴着助听器的耳朵。
楚洄垂下眼眸,低声说:“愿望是留给自己的,而且要闭上眼睛才灵验。”
岑以白跟着附和点头:“是的是的。”
在两人的纠正下,楚霖只好闭上眼再度许下心愿。
吹过蜡烛,岑以白想起还有一件事:“还有个坐在办公室里的朋友,托我给你带祝福。”
他打开手机,将颜易一个小时前发的语音点给楚霖听:“生日快乐,岑以白的朋友。新的一岁,顺心安康,走向更好的未来吧。”
在岑以白这个气氛担当的捧场和楚洄妥帖周到的安排中,楚霖度过了他的二十岁生日。
他人生中正儿八经过的第一个生日。
岑以白一离开居民楼就马上给楚洄发消息。
【花店小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小邻居能开口说话了,他刚刚在下面对着我说了好几句!
【花店小岑】:但他说得很慢,而且似乎不太自信,是趁着没人才开口的。
短短的两行字让楚洄呼吸一窒,耳侧犹如有千万座巨钟激荡而过,嗡鸣不止。
重逢之后,他不是没带楚霖去检查过,医生也曾说他的嗓子是有机会修复的。
但由于幼时被取笑孤立的阴影,楚霖一直不太愿意开口。
换句话来说,他真正受损的并不是声带,而是开口的勇气。
兴许是面对着小猫时卸下了心防,又或是酒吧里听到的那些戏耍嘲弄的话语过于刺耳,楚霖终究还是往心里去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愿意开口说话都是一个好的开端。
那阵激烈的钟声在楚洄心头足足环绕了近三分钟,他对着手机一动未动,直到袖子被一股轻微的力道拽住,他才收回神。
楚霖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嘴唇张了又合,没有发出声来。
楚洄的眸光动了动:“嗯?”
良久,他等到了很轻的一声:“你,生气吗,还在?”
许是先前对着猫练习过,楚霖这次开口没那么生疏,虽然语序还是颠三倒四,但好歹能正常把话说完,嗓音也没有那么沙哑干涩。
楚洄先是质疑:岑以白不是说他脸不臭的吗?
随后,缭绕的钟声在不知不觉间飘远,楚洄耳侧的声响全都消散,只剩楚霖哑声说出来的那句话还像风似的在漂浮。
心里头有别的湿凉的东西泛上来,蓄在眼角。
“没有生气。”他说,“可以再说一句吗?”
楚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摇头。
“真的不可以吗?”楚洄放软声音,带了点恳求的语气。
“……”
“难、听。”
“不难听,我喜欢。”楚洄弯起眼睛,把人抱进怀里,“人的耳朵听自己的声音总是觉得不自然的,可是我喜欢你,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觉得万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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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岑以白给楚洄通风报信完,立马拍了手上的蛋糕发给颜易:特意给你留了蛋糕,待会儿就回家。
但在回家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此前梁圆答应他的画已经完成了,就等岑以白去拿。
初初结识的时候,两人打了赌,谁的游戏赛季结算排名低就要应允对方一件事,岑以白最终以几十名之差险胜。
他那时地想法很简单,他喜欢梁圆的画,喜欢他笔下的色彩,于是就以鲜花作为交换,让对方帮忙画了幅画。
至于画的内容,则毫无悬念是颜易——这个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喜欢鲜艳漂亮的颜色之外,他也喜欢颜易,他想把最好看的色彩送给颜易。
梁圆在校外租的房子同他回家的道并不顺路,岑以白绕了一圈,把画拿到手的时候已近薄暮,天色倏然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