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何间环顾四周:“不知道多出来的山头放在哪里。”
“到了!”
林丘眼前一亮,前方不远处是一片金光朦胧,还未走近,迎面便是一股清静之气,何间深呼吸一口气,感觉灵台都被净化了,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前走。
潭边立着一块石碑,用一种特殊的字体刻着“生池”二字,水面平静,只在微风拂过之时泛起微弱的涟漪,池中金莲约有一半已经盛开,剩下的一小半含苞待放,欲开未开。
林丘奇道:“居然会像正常的莲花一样生长,我还以为一长出来就是盛开的呢。”
何间:“佛家讲究顺应自然,或许这也是一种表现。不过寺里对外人还是真是放心,这么重要的池子也不派个人看着,不怕有人来偷金莲吗?”
有一朵盛开了一半的金莲离林丘很近,他往那边走了两步,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花蕊只露出一半来,中间并不是莲蓬,而是一圈细细蠕动的花蕊,幅度很小,仿佛生出血肉一般,林丘也是仔细盯了好一会儿才才确认它真的在动。
林丘背后突然窜上一股凉意,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何间一直留意着林丘:“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没有,可能衣服穿少了吧。”
林丘挠了挠下巴,突然发现自从他们过来,这边就一点声音也没有,即便是风吹过也没有树叶碰撞发出的“哗哗”声,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自觉往何间身边靠了靠,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吞了一下口水,眼神乱飘。
“小何哥,我怎么觉得周围不大对劲啊,我想下去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太瘆得慌了。”
何间听林丘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心狠狠地一沉,头皮阵阵发麻,回握林丘的手,立刻拉着他原路返回。
路上林丘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恐怖的场景,生怕这个寺庙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路上心惊胆战的。
直到二人看见山下熙熙攘攘的来礼佛的人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他们才将憋在胸口的那股气吐出。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刚刚可能是多心了。
林丘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白日高悬,竟然已经将近午时了。
他们是南雁寺的客人,不需要自己去饭堂打饭,午膳会有人送到房间里。
林丘和松生住一间,送来的吃食也是两人份的。
松生不比抬眼,光听那轻盈的脚步声便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林丘。
林丘回来得正是时候,来送素面的和尚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与林丘打了个照面,鲜香的味道从门缝里飘进林丘的鼻子里。
“真香,早就听说南雁寺的素面一绝,今天可有口福了。”
松生从蒲团上站起来:“多吃点,小丘今天玩了些什么?”
林丘夹了一大筷子面,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试探性说了几个字差点把自己呛着,只好老老实实地嚼完咽下去再回答。
“我今天一进那些大殿就喘不过气,身子很重,有些难受,但是小何哥就没有这样的症状,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的本体比较邪性吗?”
靠吸食血肉成长的树,听起来像是民间志怪小说里跑出来的妖怪。
松生不赞同地皱眉:“不可能,你我伴生,你若是被排斥,我也是一样的。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好吧。”
林丘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吃完了自己这碗又开始吃松生的那份。
“明天去见无尘的时候顺便问问吧,他应该会知道原因。”
“我们过来除了见无尘禅师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只有一场讲经,我到时候去露个面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手下的人了。”
“在淼城那边是不是也是这么干的,难怪我都没怎么看见你出门。”林丘吃饱喝足好奇心上来了,把脑袋放在松生大腿上枕着,“师尊,你手下都有那些人啊?有没有那种很厉害的势力?”
松生用手指慢慢梳理林丘乌黑柔顺的发丝:“要让你失望了,大多数人都不在人前露面,隐匿身份藏在各地收集信息。好奇的话,下次吩咐事情的时候把你也带上。”
“好啊好啊。”
林丘被摸得舒服,从大腿上爬起来靠在松生怀里,靠着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胸大肌说:“抱一下我,用力一点。”
林丘很喜欢被用力抱紧的感觉,享受纯粹而不沾染情欲色彩的拥抱,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松生通过两次实践迅速找到了那个让林丘最满意的力度。
“唔……好舒服……”
声音软软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亲昵,迷迷糊糊地睡在松生怀里,像一只挂在树上的小树袋熊。
第 49 章
怀中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稳绵长,松生的大掌一下一下,缓慢地轻拍林丘的后背,带着温热余温的呼吸吐在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柔软的发丝静静地垂落。
松生垂眸,闭眼,思绪逐渐飘远,从沉重的肉身脱离,奔向孑孓而行的过去。
倾盆而下的雨水浇灭高燃在他身上的猩红火焰,雨水不断地落在众人身上,转瞬之间便湿透了衣裳,雨水砸落在地上的“哗啦”声交织成一道厚重的声幕,然而村民们或愤怒,或恐惧,或镇定的声音依旧清晰。
“妖孽!妖孽!”
“定然是这妖孽使的妖法,否则怎么会突然降下大雨!”
“它们是一伙儿的,它们是一伙儿的……”
“是它诱惑了我,我才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是他,都是他……”
充斥极端恨意且怪异嘶哑的声音一出,激愤的人群陡然一静,随后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谩骂,自以为隐蔽地远离那人几步,以干瘪到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已经分辨不清是男是女的人为中心,周围散出一片空地。
伴随着极端的恨意,这道声音穿过沸腾嘈杂的人声,破开沉重的雨幕,传进被麻绳紧紧捆绑住四肢之人的耳朵。
从暴露,到被围剿,再到现在被火灼烧,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反抗,麻木地任由怒火滔天的村民们对他做出种种极端行为,面容异乎寻常地俊美的年轻人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人身上。
“……”
察觉到“妖孽”举动的众人瞬间噤声,浑身肌肉紧绷,担心他会暴起伤人,更有胆小者上一刻还在高声怒骂,这一刻已经把脚尖调转方向,随时准备逃离。
一直沉默着低头的松生嘴唇缓缓地动了两下,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太低,众人并没有听清,静待几秒过后,眼见他似乎无法构成威胁,他们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形容如干尸之人将手伸入袖中,摸索数次,掏出一把刀,步履蹒跚地走向松生,松生也看着,不发一言。
“看什么看!”
随着话音刚落,锋利的刀刃便刺入松生的胸膛,刺痛迅速蔓延开来,还未等那人高兴起来,体内残存的力量就将他的心脏绞成碎块。
“扑通”一声,尸体倒在地上,只流出可怜巴巴的几滴血。
身上插着刀的松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妖怪杀人了!”
“快跑啊!”
“啊啊!救我!别丢下我!”
……
短暂的静默过后,随着人群中的某一个人一声惊叫,强装镇定的人们一溃而散,仓皇向四方出逃,极度混乱之下,地面甚至落下了几只大小形制不一的鞋。
雨还在下。
大滴大滴地沿着松生线条流畅的面庞滑动,将他长而翘的睫毛捻成一簇一簇,经过泛红的鼻头与颤抖的嘴唇,最终砸在地面的水坑里。
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雨下大了。
雨停了。
松生的下巴依旧在往地上滴水。
太阳出来了。
松生挣断麻绳,带着胸口那把刀,脚步飘忽,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进。没过多久,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原地,抱起那具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在山上刨了一个坑,埋起来。
回到他发现种子的那个山沟沟,一块石头上刻着十五道刀痕。
“半个月,只有半个月。”
松生终于狼狈地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此刻的他,与赌场中倾家荡产的赌徒,洪水过后一无所有的受灾者,大旱三年即将渴死的穷苦人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痛苦,一样的伤心,一样的狼狈。
原来他以为,战争中分离的岁月已经教会他如何在没有伴生者的情况下泰然自处,原来是他高估了自己。
得到又失去的感觉何其痛苦,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
在发现那枚孱弱的种子之时,他欣喜若狂,只要把这枚种子培育成所有种子里最健壮强大的一颗,他就能取代本体,本体的意识也将发生转移。
为此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他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