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因为你只在嘴上给我甜头,实际上,我们从来都处在两个世界里,我的身份过往对你全盘托出,而你的秘密我一无所知。
  我们的关系不对等。
  霍华德理应永远处于上风才对。
  不用再等下一句话,克里斯曼的防御全线崩溃了。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克里斯曼眉峰压低,拉着蔺言向着牢房深处走。
  上一次,蔺言用枪逼着他进去。
  这一次,克里斯曼主动踏了进去。
  人声和视线在背后消失,克里斯曼靠着墙,将蔺言笼进了自己的阴影之中。
  怒火和嫉妒灼烧着胸腔,克里斯曼一开口却成了毫无攻击性的质问:“长官,你说我们是朋友,你这句话有几分真?”
  蔺言“哎”了一声。
  “当然是十分真啊!”
  少年没想到克里斯曼铺垫了那么久居然只是在乎这个,踮着脚双手捧住克里斯曼的脸,掌心和皮肉相贴,体温进一步过热。
  “克里,你是我在桑德拉交的第一个朋友,你知道第一个有多么特别吧?”
  哄小动物似的,蔺言拨开他的金发,一下一下的揉捏克里斯曼的脸和耳朵,“克里,克里,该轮到我生气了。”
  “你怎么能质疑我?”
  克里斯曼全身僵硬的靠在墙上,动弹不得。
  他只是把你当成消遣,你还想尽办法旁敲侧击要从他的嘴里哄出几句好话。
  接受他是个骗子对你来说这么难吗?
  你在犯贱吗?
  克里斯曼,你在犯贱。
  唾弃了自己一声,克里斯曼抓住了蔺言的手指,从口袋里抽出手套,塞回了少年的手心,“我没扔。”
  “你别生气。”
  低声下气的说话已经是克里斯曼的极限了,他一辈子都没对别人示弱过,哪怕是兄长在这都会觉得陌生。
  微微屈膝,克里斯曼拉着蔺言的手指放回自己的手腕:“这次没骗你。”
  话虽如此,克里斯曼的脉搏依然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
  在紧张吗?
  在害怕吗?
  蔺言的法子确实比直白的暴力好用。
  垂眸瞧着因下蹲而比他矮的高壮男人,蔺言轻轻挑起眼尾,泄出薄薄的笑意。
  “没关系。”
  轻柔的抚过克里斯曼的眼尾,少年轻声说:“我原谅你了,克里。”
  第33章
  他说他原谅你了。
  哈——他原谅你了。
  原谅, 这种词居然能用在他身上,如果是以前的克里斯曼绝对不敢想象,法泽星最德高望重的牧师都没有资格宽恕他的罪行。
  缱绻的蓝雾中浮动着光,蔺言的脸又贴近了些, “看着我, 克里。”
  克里斯曼做不出表情, 嘴角紧紧的抿着, 灰色的瞳孔怪异的缩成圆点, 大面积覆盖眼白的红血丝爬成了蛛网。
  他还在用“克里”称呼你。
  克里斯曼发自内心抗拒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但蔺言一遍一遍的叫他克里, 他也每一次都应下来了。
  你把我当成傻子吗?
  似乎是发觉了克里斯曼的情绪波动, 蔺言的声音更温柔了, 年轻的狱警用那双沾着牧闻血渍的手揽住克里斯曼的后颈。
  “克里, 看着我,好吗?”
  嘶——
  克里斯曼浑身抖了一下,后颈的温度堪称灼人, 对于常年混迹生死边界的男人来说, 被触摸致命部位与谋杀无异。
  你想杀了我吗?
  即使这么想着,克里斯曼依然听从了蔺言的命令。
  当然,他拒绝承认那是命令。
  膝盖发酸,克里斯曼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起脸, 灰色的双眸水泥一般浑浊, 牢牢的盯着蔺言。
  于是蓝色倒灌进水泥色的漩涡之中,吞噬掉最后的理智和不甘。
  蔺言重新笑了起来:“我们还是朋友, 对吗?”
  “…对。”
  至少,在克里斯曼下定决心杀了蔺言,或者他死在蔺言手里之前, 他们会一直做“朋友”。
  “真好。”蔺言笑吟吟的和他脸颊贴着脸颊,喉咙里发出一阵黏黏糊糊的哼唧声。
  “我喜欢你,克里。”
  短短六个字比留在后颈的手还要让人心惊,克里斯曼的大脑一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和轰鸣。
  克里斯曼瞬间涌起了一股干呕感,胃袋在肚子里扭成了麻花,哪怕是连续吃一周的生菜都没能让他这么难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胃袋里爬行,心口一颗熟透的石榴即将炸开,鲜红的汁液争先恐后的撞击表皮,恨不得将整个牢房淹没。
  血淋淋的心脏在跳动、挣扎、求救。
  他是个玩弄人心的骗子!
  不要相信他!
  混乱的大脑发出了警报,感受着蔺言脸侧的温度,克里斯曼干涩着声音问:“你很在乎我骗你吗?”
  骗子愿意被骗吗?
  克里斯曼不知道。
  不知道蔺言到底是不是骗子,不知道蔺言对他说的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知道怎么夺回主动权——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
  陡然转移了话题,蔺言也没觉得不对,歪了下头,左边的脸微微鼓起,“也没有吧……”
  “你也好,牧闻也好,我不太在乎你们撒了多少谎,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倒不如说,指望桑德拉这群人类道德低谷们诚实守信才是异想天开。
  既然蔺言没吃亏,那他就可以从容的忽略他们的谎言,戳破了谁也不高兴,为什么要做让大家不高兴的事呢?
  【夏娃:但你刚刚戳破了牧闻。】
  【蔺言:因为,感觉那个时候戳破他会很有意思。】
  抱歉啦。
  至少,蔺言和牧闻之中得有一个人高兴。
  收回放在后颈的手,蔺言发现克里斯曼好像放松了些,不过这点变化太过细微,他没多注意。
  再次用手背试了一下克里斯曼的额温,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还是有点高,但是应该没发烧。”
  关心的口吻比棉花糖还要绵软,手指向下滑了一寸,蔺言戳了戳克里斯曼的嘴角,“笑一个嘛。”
  克里斯曼笑不出来。
  他说他喜欢你,又说你和牧闻是一路货色,他生怕你发烧,开枪时却毫不留情。
  蔺言似乎无论何时都无比诚恳,又像是在掩盖虚伪的真面目。
  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
  克里斯曼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要那么傲慢,多和兄长学一些揣度人心的手段,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被动?
  “克里?”
  蔺言疑惑的叫了他一声,蹲着的男人便露出了一个肌肉僵硬的笑容。
  如果不是蔺言真的摸过他的脸,都要怀疑克里斯曼是不是给自己装了一层假皮。
  好怪。
  【蔺言:这是什么恐怖片式笑容?】
  【夏娃:多看多学,以后你也这么笑,没人敢找你麻烦。】
  真的吗?
  蔺言不觉得自己能学到克里斯曼的精髓。
  “一直蹲着不累吗?”蔺言拉了拉克里斯曼的袖子,“你这样半月板很容易受伤的。”
  那还是比不上你给的两枪的。
  重新站直身体,克里斯曼轻轻的发出吸气声,膝盖的酸痛感刚才还不觉得明显,一站起来就像针扎似的无孔不入。
  蔺言有些担忧的垂眸,“没事吧?”
  “没事。”靠着墙,克里斯曼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拒绝在蔺言面前丢脸。
  于是蔺言就看到克里斯曼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弯曲,脚底抵住墙壁,靠在墙上摆pose。
  没感觉到帅,但感觉到了风湿。
  【蔺言:有点像老寒腿。】
  【夏娃:总比假肢好。】
  缓了一会儿,克里斯曼低头问:“你来桑德拉,只是为了实习吗?”
  “嗯?”
  蔺言眉眼弯弯,“当然了。”
  不然谁来这受苦啊?
  克里斯曼不太信,能实习的地方那么多,蔺言偏偏选中了桑德拉,这里面不可能没猫腻。
  “长官,您不会没听说过桑德拉的坏名声吧?”
  克里斯曼狐疑的双手抱臂,“这里不适合普通人。”
  桑德拉的传闻很多,包括但不限于犯人抱团,趁夜摸黑袭杀狱警;五天一小越狱,七天一大越狱;甚至还有一年一度的异兽围城,内忧外患。
  怎么说呢,像科幻片,蔺言觉得有些太夸大其词了,私企怎么可能随便杀狱警,监狱长赔钱都能赔哭。
  “听是听说过,但是我相信眼见为实,”指了指眼角,蔺言抿唇笑起来:“现在我不是和你们相处的挺好吗?”
  蔺言要是说没听说过,克里斯曼还能信,听过了却非要跳火坑,这怎么信?
  “长官,您这话没道理。”
  男人抓了抓头发,眸色更深了:“五等星的人或许会用生命冒险,毕竟他们习惯了以小博大,你不是中央星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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