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顾孟然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
  这才刚开始,生死各有命,他只能尽力护住自己和家人,他当不了救世主,也救不了所有人。
  忙忙碌碌大半个下午,顾孟然与梁昭驾驶着柴油小船往回开,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风翼号。
  衣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顾孟然筋疲力尽。回房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衣服,他直接往床上一躺,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心里惦记着事儿,躺也躺不安宁。
  风翼号甲板涉水,机舱有没有受影响还不得而知。只躺了五分钟,顾孟然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起身,准备去驾驶室找外公问一问情况。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摸上门把手,敲门声响了。
  “梁昭?”
  老爷子可没有敲门的好习惯,顾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梁昭。但房门一开,梁昭和外公竟同时出现在门口,顾孟然眉头一皱,神情随之凝重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啥事。”老爷子越过梁昭侧身挤进门,走到床边坐下,“机舱的确进了点水,我处理得及时,不用担心。”
  顾孟然眉头舒展,目光游离在梁昭与外公之间,“那你们这是……?”
  “没事吧?”梁昭没急着进屋,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把顾孟然盯着,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担忧。
  “事儿?什么事?”顾孟然一头雾水,茫然地眨眨眼。
  “回来的时候——”
  “你先进来,进来说。”
  顾孟然侧身让出位置,梁昭快步走进卧室,挨着老爷子落座,接着刚才的话说:“回来的时候见你情绪不高,心情不太好?”
  老爷子没说话,看那飘忽的眼神似乎与梁昭来意一致。
  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顾孟然反倒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略显苍白的面庞重现血色。
  火山如期喷发,特大地震如期而至,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风翼号亦幸免于难,但这场声势浩大的灾难带来的危害仿如巨石压胸,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心情自然是非常不美好的,看着两人关切的眼神,顾孟然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故作轻松道:“我是什么很脆弱的小孩吗?心情不好过一会儿就好了嘛,还特意跑过来看我。”
  不开口还好,他这话一出,孟高阳肩膀一沉,像是肩头突然落下千斤重的担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怎么了?”顾孟然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外公身前。
  “是外公错了。”老爷子摇头叹气,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摩挲,历经岁月的眉眼被浓浓的愧疚笼罩,“那会儿你们一下船我就后悔了,江上浪那么大,你说万一……哎!”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不该再去讲什么江湖道义。你的梦开始应验了,往后的日子一天只会比一天艰难。我一把老骨头倒无所谓,活够本了,但你俩半大点的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这好人不当也罢。”
  乐观的快乐老头蔫儿巴了,心态发生了断崖式变化。
  顾孟然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解释道:“外公你别多想,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我心情不好是因为累,休息休息就——”
  “我一时善心大发让你们去冒险,让你们去承受这些,未免太自私了。”老爷子耷拉着脑袋,情绪前所未有地低迷,“是外公不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顾孟然二话不说直接往外公身前一蹲,枕着他的膝盖低声道:“外公,我们今天救了二十多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小孩。
  外公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很奇妙,在他们绝望的时候施以援手,给他们带来希望,最后只需要一句简单的谢谢,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人好像少点说服力,顾孟然不动声色地朝梁昭眨眨眼:“对吧梁昭?”
  梁昭心领神会,轻轻“嗯”了一声。
  孟高阳并不买账,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危险,危险啊傻小子!以后灾难一茬接一茬,救得过来吗?拿你们的安危去换别人的,我宁愿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我们又不是傻子,当好人也要分情况的嘛。”顾孟然拍了拍外公的膝盖,一本正经道:“人倒在脚边拉一把无妨,但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陌生人,外公,我真没你想得那么善良。”
  这番话并非全是为了开解外公,切身经历过一次末世,见到过太多人性险恶,顾孟然的善意与同理心早在一次次孤立无援中磨没了。
  但外公不一样,外公是个好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年轻跑船时因救人遭过一笔巨额罚款,却依旧没能阻挡他乐于助人的步伐。
  他顾及外孙的安危,嘴上说着见死不救,可如果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真有一个人死在他面前,恐怕他寝食难安,这辈子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生逢灾年,人总要为生存舍弃点什么。
  良知、善意、人性或是其他。
  活着与苟活有很大区别,在能力范围之内,顾孟然愿意维护外公的善良。
  第16章 梁昭的变化
  一场特大地震切断了通信讯号,风翼号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前方水域状况不明,虽有雷达和卫星导航,但地震后的黄江危机四伏,饶是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也不敢贸然前行。
  于是三人经商议后决定,留在锚地再休整一晚。
  没心情做晚饭,晚上又是随便对付一顿,但就是在这种心情沉重,神经极度紧绷的关键时刻,顾孟然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睡得那叫一个不省人事。
  一觉睡到自然醒,外边天色依旧昏暗,彷如深更半夜。
  迷迷糊糊坐起身,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顾孟然才发现,时间居然已经来到了早上九点。
  雾太浓了,黄雾被大量火山灰染成了黑沉沉的墨色,好似一团经久不散的乌云,携着浓浓的压迫感弥漫在天地间。
  看天色来判断时间显然行不通了,考虑到今后手机也派不上用场,洗漱完,顾孟然在空间里翻翻找找,拿出三块户外多功能手表。
  外公和梁昭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估计早就起了,去了趟驾驶室没找到人,顾孟然果断掉头前往客厅,丝毫没有去敲房门的打算。
  不出所料,外公和梁昭的确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厨房,但客厅原本无人问津的沙发上,此刻却多出两个人来。
  “我就知道是你!”
  顾孟然半只脚刚踏进客厅,端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噌地站起身,激动得两眼放光。
  青年正昨天溺水昏迷的许星河,一夜过去了,他明显恢复得差不多了,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看上去精神气十足。
  他姐姐许星冉坐在一旁,与孟高阳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见顾孟然走进客厅,她也忙地站起来,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冒昧找上门,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昨天星河情况不太好,没能好好跟你们道谢。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让这小子见见他的救命恩人,当面跟你们致谢。”
  完全不给顾孟然开口的机会,许星冉抬起胳膊撞了下许星河,“说话,哑巴了?”
  “哦哦。”许星河如梦初醒,咧着嘴朝顾孟然笑。随后他弯腰俯身一气呵成,面向顾孟然直接就是一个90度鞠躬。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家恒荣盛,谢谢你们救了我和我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和梁哥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孟爷爷就是我亲爷爷!”
  这阵仗,这大嗓门。
  顾孟然惊呆了,一时间忘了说话。
  老爷子也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许星河,说话都结巴了:“这孩子,倒也、也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咳。”
  许星冉故作镇静轻咳一声,伸手扶许星河的起来时,趁机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来之前跟你说没说过?正经点,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怎么就丢脸了?这是我们年轻人道谢的方式,你不懂。”许星河揉了揉胳膊,笑吟吟地看向顾孟然,“是吧哥们?”
  人不可貌相,长得斯斯文文,实际却是实打实的社牛。
  顾孟然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礼貌“嗯”了一声。
  “该说不说,我们真有缘啊!我姐说是两个帅哥救了我们,我一下就想到了你!”许星河话痨属性点满,顾孟然一开口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叭叭个没完。
  “我记得风翼号就停在我们旁边,想来碰碰运气,结果雾太大了,我们开着柴油艇找了好半天才找过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孟爷爷说你们昨天确实下去救人了我就知道,这一趟没白跑。”
  相比郑重其事地道谢,顾孟然的确更喜欢许星河这种年轻人的处事方式。不会让彼此尴尬,也不会增加别人的心理负担,就当交个朋友。
  只是如今不太适合交朋友,姐弟俩显然还未登陆,还没意识到这场地震真正的危害性。高楼大厦崩塌,文明秩序瓦解,他们应该计划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道谢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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