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仅是因为那些奇怪的红疹,对方人太多了,两边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而且三艘船紧紧挨在一起,沿着甲板登上风翼号——简直是如履平地。
  短短几瞬,对面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一群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男人无惧疼痛,无惧炎热,踩着滚烫的甲板朝风翼号飞奔而来。
  真是遇到鬼了!孟高阳暗骂一句,旋即打开事先连接好的电网开关,抓起对讲机喊道:“快!两边船上都有人,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弄脏我的风翼号!”
  随着一声令下,被绿色防水篷布全方位包裹的风翼号忽然出现三道白色身影。他们一人拖着一根长长的水管,两人前往左侧甲板,一人前往右侧甲板,已然做好防御的准备。
  三艘船排成一个十字形,另外两艘船分别在风翼号两侧,与风翼号的接触面不大。上船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对面船头甲板,他们只需要用高压水枪守住这里即可。
  头顶烈日高悬,紧握高压水枪的掌心全是汗,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朝自己冲过来,顾孟然莫名有种在看丧尸片的既视感。
  原因?苦衷?不重要,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快,他们船上有吃的,有药,不要让他们跑了!”
  “不要、不要跑,救救我的孩子……”
  “药,我要药,我还不想死!”
  “别废话,冲上去,直接把船抢过来!”
  ……
  哭喊与嘶吼声震耳欲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率先进入水枪射程范围内的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被病痛折磨得不轻,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乌青,脖子上硕大的红疹还在流脓渗血,可他异常坚定,跌跌撞撞又义无反顾地冲向风翼号。
  没有犹豫与动容,只听“呲”的一声,强而有力的水柱从顾孟然手中喷射而出。
  压力调节到最大,水柱宛如脱膛子弹,拖着长长的小尾巴,直挺挺地射向对船,不到一秒便将打头阵的男人掀翻。
  五六米的距离都有这种威力,高压水枪的杀伤力不言而喻。跟在后面那几个人有一瞬迟疑,然而不知道谁在人群中高喊一声“横竖都是死”,那群人再度躁动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正当防卫,正当防卫!郑奕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咬紧后槽牙,随顾孟然一同打开高压水枪,对着前方无差别扫射。
  距离尚远,高压水枪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强悍的水柱仅是将那些人掀翻在地,抑或阻挡前进的步伐。可对方人数众多,一个叠一个,不一会儿便有三四个人成功突围,于混乱中踏上风翼号的甲板。
  护栏挡住了去路,电网开始工作,两个护栏尝试翻越的男人惨遭电击,满是污垢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而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冲击力极强,连石头都能刮下一层皮的水柱近距离射向人体,顾孟然想过会是什么后果,见一个瘦弱的男孩试图从护栏缝隙中钻进来,顾孟然还是选择移动水枪对准他。
  “——呲呲呲!”
  白色水柱携着强大的冲击力,精准射在男孩的脚背。
  几乎只用了十秒钟,对方破旧的运动鞋直接被洞穿,红色血雾高高扬起,在水柱的冲击下转瞬即逝。
  漫长的八分钟,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水、血与脓液的混合物溅得到处都是,主动发起进攻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一片狼藉,一片惨痛的哀嚎。
  与此同时,停滞不前的风翼号终于冲破禁锢,开始缓慢移动起来。
  随船舶移动,那些倒在甲板边缘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地往江里掉。而那两艘船毫不在意,仍不断靠近尝试夹击风翼号。
  一眨眼的工夫,黄江里的尸体又多了几具。
  像两块难缠的牛皮糖,散货船死死黏着风翼号,而就在刚才那一幕即将重新上演时,“砰”,又是一声巨响。
  不知何时,后方恒荣盛2在狭窄的航道中完成了错船。她行至风翼号右侧,毅然决然地提速,猛地撞向黏着风翼号那艘散货船。
  满载与空载的效果截然不同,这全力一撞,散货船随水浪荡开了四五米,而风翼号趁机加速,宛如一条灵活的泥鳅,从另一艘散货船手中溜走,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停一顿,摇摇晃晃,不晕船的顾孟然都有些受不了,强烈的眩晕感直达大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出来。
  当然,想吐不单是因为头晕,更主要的原因是沾在防护服上那些红白相间的黏稠液体。
  深呼吸压下不适,顾孟然看了眼紧随其后的恒荣盛2,随后放下高压水枪,与郑奕杰一同朝另一侧甲板走去。
  风翼号上就四个人,外公负责驾驶,能自由活动的只是他们三个人。
  顾孟然猜到对方可能会在他们经过缺口时搞一手突袭,所以早早备好高压水枪,穿上防护服。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两面夹击,因此他们三人被迫分成两队。
  不放心啊,顾孟然和郑奕杰两个人应对都非常吃力,手都被高压水枪震麻了,梁昭他一个人……
  人被闷在防护服里,已经快被汗水腌入味了,顾孟然一刻不敢停歇,健步如飞地绕过船尾,匆匆来到另一侧甲板。
  一抹白色在一片绿中格外显眼,顾孟然远远看到梁昭独自一人站在护舷边上,正忙着拆卸连接水管的高压水枪。
  没有尸体,没有其他人,梁昭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顾孟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隔着防护服高声呼喊道:“梁昭!先别弄了,来这边冲个澡!”
  防护面罩的隔音效果太好,梁昭过了好几秒才缓慢地回过头,且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远远看了顾孟然一眼。
  顾孟然以为他没听到,正要迈开步子走过去,耳朵里的耳机滋滋作响,梁昭略微沙哑的嗓音一层一层漾开:
  “别动,不要过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顾孟然还在坚持往前走,同时按下腰间对讲机:“怎么了?为什么不要来?”
  无法阻拦顾孟然前进的步伐,梁昭果断丢下拆到一半的高压水枪,随着对方的节奏一点一点后退。
  “我的防护服破了,沾了一点脏东西。”
  第65章 隔离
  *
  不知名病毒极具传染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防护服破了,沾到了脏东西……顾孟然步子猛地一顿,僵硬又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是怕梁昭传染自己,只是防护服沾了太多脏污,可能本身就携带着病毒,顾孟然不敢轻易靠过去。
  防护面罩太闷了,强烈的窒息感仿佛一只炙热的大手,紧紧捂住顾孟然的口鼻,突然让他有点呼吸困难。
  冷静,顾孟然竭力保持镇定,嘴唇翕动,却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哪个位置破了?我不过去,你让我看看。”
  梁昭停下后退的步伐,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
  略微失真的嗓音从耳机传来,隔着防护面罩看不见顾孟然神情,梁昭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与担忧。
  迟疑片刻,面向两人的梁昭缓缓侧过身,将一直刻遮挡的左侧身体暴露在两人眼前。
  一个洞,一个口子,顾孟然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他万万没想到,梁昭身上的防护服从腰到脚踝,完完全全地大敞开。
  像是被人用利刃割开,切口平整,里面的黑色工装长裤仿佛从侧面开了个高叉,流畅而修长的大腿清晰可见,隐约还能看到皮肤上殷红的血迹。
  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顾孟然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成拳,艰难开口道:“你受伤了?你的血还是?”
  梁昭“嗯”了一声,柔声解释:“我的,破了点皮。”
  这种病毒不一定通过呼吸道传播,但十八九通过接触传播。高压水枪近距离扫射免不了沾上脏东西,梁昭的防护服大面积破损,大腿还受了伤,他感染病毒的概率……
  生锈的大脑开始运转,思索片刻,顾孟然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一味地担心无济于事,及时医治、隔离才是重中之重。
  见梁昭大腿处的伤势并无大碍,他轻抿嘴唇,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消毒回屋,准备隔离,不用太担心,我们的药物充足。”
  梁昭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应了一声“好”。
  甲板太脏了,尤其是刚才呲水枪的地方,地上淌着浑浊的污水,简直跟臭水沟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身上也没干净到哪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防把病毒带回船舱,他们必须洗个澡、消个毒才能回屋。
  顾孟然和郑奕杰的防护服完好无损,收拾起来倒还方便。找个干净地方用水管冲洗一遍,随后脱下防护服,换个地方洗澡,最后用医用酒精进行全身消毒,换上干净衣物即可。
  而密切接触者梁昭已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感染者来看待。他时刻与顾孟然和郑奕杰保持着安全距离,顶着烈日在露天甲板上仔细清洗、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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