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们均均松了一口气。
许多手艺人都对自己的手艺捏着藏着,昨晚听到自家玩耍回去的孩童说,傅相公家的夫郎,一个荷包卖二百文,请他们吃肉粥,还教李大妹绣荷包。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身上有十几文闲钱都是多的,哪听说过一个荷包卖二百文这么多?
又听说他肯教李大妹,大家纷纷寻思着将自家女儿哥儿送过来学习。
不过人有些太多了,闵希相信这消息传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过来学习,他不知该如何教一时有些头疼。
忽然,他们的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教,也不能白教!”
第48章
闵希一回头, 看到了夫君,就像寻到的顶梁柱,心中稍安。
傅言深目光扫过他们:“不管是哪家的闺女哥儿, 我夫郎都可以教, 不过你们学成之后,可是要给我夫郎付学费。”
众人一听学成之后才交学费,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复:“那是自然!”
不然叫他们现在拿钱也拿不出来。
学成之后将荷包卖出去, 赚了钱交什么学费不行。
傅言深道:“学成之后, 到时荷包卖的钱,一年之内有一半要给我夫郎!”
一半!
闵希微微瞪大了眼睛。
别说他夫君心还是黑。
但是那些农家子却不这样想, 他们多有送孩子出去学手艺活的,哪个不是免费给那些老师傅使唤?从几岁到十几岁,没有一分钱给的!
现在只是一年之内把一半的钱分出去,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也就说不用一年就能赚到钱了!
有个妇人怯怯地问道:“如果我哥儿一年之内赚不到钱怎么办?”
傅言深看了看她旁边那个小小哥儿, 估计才七八岁,神情冷漠道:“那与我们无关, 总之一年之内赚到钱我们就要一半,一年之内赚不到,我们也不管!”
他皱了皱眉头,说:“太小的太笨的,就不要送来了, 我夫郎……”
他还想再说我夫郎不是什么都教的。
闵希赶紧捂住了他嘴!
闵希小声跟比女鬼还幽怨夫君说:“好了,你已经帮我说的很好了,谢谢你!”
这人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闵希语气温和地对他们说道:“我夫君说的对,一年之后还是学不会, 我们就不管了。我们也不收钱,也不收学费。”
“那么,一年之后还可以再送过来吗?”
傅言深冰冷插嘴:“到时再说到时话。”
闵希想想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夫君说话冷漠了些,但确实如此。
如果秋闱夫君中了举人,年后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在这个村呢?
有个反应过来的妇人说:“对哦对哦,傅相公到时候要去考状元的!”
傅言深今年才下场考试,二月县试,四月府试,分别中了案首。
这大有一股作气考状元的趋势。
“傅相公是明年开春就要上京考状元了吗?”
傅言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前方,一个标准的读书人,神情很认真地大言不惭道:“对!”
众人一片唏嘘,刺绣只能跟学个半年了
闵希汗颜道:“其实也不能说准,如果他能考得上,我们自然是要进京,考不上我们还是要留在村里的。”
看大家都在叹息。
闵希安抚道:“其实不用担心,半年都是能学会的,完全不需要这么久,只需自己到时多多磨练便是。”
又有妇人感慨道:“没事,这样也好,我们村子就出状元了,这是状元村!”
大家唏嘘着,大人离开了,剩下小孩,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闵希。
傅言深说:“我先去做饭。”
闵希看着这些小孩子,松了一口气,坐下来。
家里凳椅不够,有些大人小孩子从家里搬了来,就放在屋檐下,大家都有得坐。
闵希这才注意到,李大妹身旁还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比李大妹还要更瘦些,黑不溜秋的,也没有针线,就呆在李大妹旁边,李大妹低声跟她说几句话,给她绣两针。
闵希道:“她是哪家姑娘?”
一句话,两个小姑娘双双红了脸。
李大妹小声说:“她是张二婶家的。”
闵希道:“她娘没来吗?”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头压得更底一些,张二婶家的那个小姑娘话都说不出来,眼眶也红了。
闵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说:“没事,你娘没来也没关系的,你都可以在这里学的。”
说着,他起身将多余的针线拿给她用,这个小姑娘比李大妹还要怯懦些,甚至还不敢去拿,都是李大妹拿了塞到她手中的。
李大妹说:“你好好学会了,到时候请希哥哥吃糖!”
小姑娘偏过脸抹了一下眼睛,拿着针线一直没有抬头。
闵希将小孩他们家人拿来的东西能现吃的都分给小孩子们吃了,给李大妹跟这小姑娘都塞了一些。
看小姑娘低着头,羞羞怯怯地吃了,闵希松了一口气,尽量将声音放的低柔:“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小姑娘说话声音比苍蝇还小,说了几次闵希都听不到。
李大妹直接说了:“她叫丫头!”
“啊?”闵希一愣,这哪有人叫丫头的?
这边习俗,叫女娃大妹二妹,一路下去,叫男娃阿弟二弟,每家都如此叫,不行就叫阿狗阿牛阿虎阿豹。
这是村中土名,像傅言深叫沛瑜的反而少有,若不是出生前就拟好名字叫沛瑜,那他出生那一刻应该叫大弟或阿弟。
村中大妹大弟名字横飞,要介绍给旁人就要尊出父辈来,比如大头佛他家大妹这种。
丫头声音这才提高了些说:“我、我没有名字……”
闵希张了张嘴,这才知道原来她方才一直声若蚊呐的声音,是说她没有名字。
太小声了,而且又是从来没听过没这么大还没名字的人,他相当震撼。
李大妹有些奇怪,说:“你阿奶不是叫你……那个丫头吗?”
她说话有奇怪的断句。
丫头看了她一眼,黑黑的脸涨得通红,小声说:“她,她在骂我,叫我去死……”
“……”
众人陷入沉默。
良久,李大妹才讷讷说:“我说呢,她天天都很凶的冲你叫臭死丫头……”
大家都很尴尬。
闵希轻咳一声说:“我们这边煮肉粥了,一会大家都在这里吃粥。”
他转过头来看:“相公,粥快熟了吗?”
傅言深道:“熟了,稍等就能吃。”
说着他打开了盖,热气蒸腾,肉粥的清香扑鼻而来。
闵希凑过去一看,还是猪肝粥,切的是早上剩的猪肝,米下得多些,猪肝却没有早上的粥那般多,但依然很香,肯定是要比白粥好吃的。
光闻着香味,小孩都馋得流口水了。
闵希道:“太好了。”
他看向李大妹说:“一会先吃碗粥,再慢慢练。”
说话间,他特意看了一眼张丫头,这个腼腆的小姑娘,漆黑的眼眸有一些光。
然而,这些光没有在她黑白分明的眼底停留多久,一下子就消散了,瞳孔也跟着颤抖。
外面传来苍老的叫骂声:“死丫头,死丫头,滚哪里去了?死丫头,你怎么不去死?哎呀,去哪里了,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转头,透过院墙就可以看到远远走来一个老妇人,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破口大骂,仿佛跟那人有天大的仇。
张丫头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将针线一丢就跑出去了。
老妇人年纪虽大,但颇为壮实,一看到张丫头就死命提她的胳膊捏她的耳朵。
张丫头捂着耳朵都不敢大哭大叫。
闵希心一下子被揪起,猛地站起来,这一幕让他想起自己在府上被许夫郎欺负的时候。
一下子不由得眼眶发红。
他恨不得直接就冲出去阻挠。
下一秒,傅言深站在了他身后,轻轻拍拍他肩膀。
闵希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头埋在夫君的怀里哭了一阵。
这些日子过的太幸福了,他都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很不好的人,有很多日子过的不好的人。
大家分了粥都变得沉默了。
李大妹小声说:“我家穷是穷些,有吃的阿父阿娘都让我们平分。”
她看了一眼张丫头离开的方向,小声说:“大丫她家有钱,她奶却啥也不给她吃!”
闵希沉默着没说话,他需要好久才能将心中难受的情绪压下去。
院子里变得有些安静。
突然一道婴孩的哭啼声传来,李大妹一下子站起身来道:“阿娘跟八妹来了!”
一抬头,果然看到背着小孩的李二嫂走过来,还不止,李二哥背着一个麻袋走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