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孟晨辉总是很避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楚望以为自己也是不喜欢这样太黏糊的行为的,不过……好像也没有很讨厌。
  而且,同窗们虽然诧异,也只是觉得程衍胆大妄为,应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来,楚望心里想到这,自然松懈一大半,也就一路任由着程衍拉着他,一直绕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处草坡,最上面有一棵郁郁苍苍的树,楚望跟着程衍到了树下,又被他拉着并排坐了下来。
  紧接着,楚望把另一手一路提过来的食盒放在草地上,说:“我们来开小灶。”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手脚勤快地将食盒打开,楚望伸手帮忙,把里头的饭菜都拿出来。
  两份米饭、一个竹筒装了汤,菜色是两荤一素,其中还有一条鱼。
  程衍给他递了米饭和筷子,说:“来,趁热吃吧。”
  楚望总觉得,程衍已经能做出足够惊喜的行为了,却没想到他还能做出更加神奇的举动来。
  他不由好奇地问:“你去哪里弄来的饭菜?”
  程衍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书院的厨房啊!”
  楚望蹙眉,说:“食堂里……最好的伙食,也没有这么好吧?”
  程衍却“嗯哼”两声,把碗筷硬塞到了他手里,说:“快点快点,趁热吃。”
  看他迫不及待的模样,楚望也不再多问了,接了过去,和程衍一起吃了起来。
  米饭蒸得恰好,入口飘香;小炒肉香辣入味,翻炒得恰好;青菜大概就了炒肉之后的油炒的,唇齿留香;蒸鱼去了腥味,鱼肉嫩白鲜美,入口立刻如丝化开。
  楚望没吃过太多好东西,也觉得这顿“小灶”开得太好了,好的他每样菜在程衍的撺掇之下挨个尝试后,竟然不太敢继续下手了。
  程衍见他停下来,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不吃?不好吃?不合胃口?不舒服?”
  他一连三问,问得楚望只能摇头,然后轻声回答他:“不是,是……太好吃了。”
  程衍立刻笑了起来,继续热情地招呼他:“既然好吃,那就快点多吃一些吧!已经不是很热了,再放久就凉了。”
  楚望实在耐不住这样的热情,压住心间翻涌的思绪,还是先跟着程衍把饭吃了。
  吃到最后,只剩下汤。汤是装在竹筒之中的,掀开盖子后,程衍抬眼看他,说:“一起喝?”
  楚望莫名有些脸红,虽然并不知道“间接接吻”之类的东西,却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束手束脚地和程衍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最后的蛋花汤。
  吃饱喝足,程衍站起身来,把被两个人“清扫”地干干净净的碗碟都依次放回到食盒之中,才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气,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
  楚望不觉笑起来,被他一把拽住手拖着站起来。
  程衍说:“吃得饱吗?”
  楚望点头,又怕他不信,还补充:“很饱,很久没吃到这么丰盛了。”
  程衍不由地想到了程家随随便便的山珍海味摆上餐桌,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没多想这事,反正总有机会带楚望多吃一些好吃的东西。上辈子的小郡王就是个小吃货,这辈子的嘛……看楚望刚才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程衍心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说:“我们走动一下,正好消化。”
  他还握着楚望的手,楚望低声应允了,被他牵着手在草坡上四处走。
  书院里处处有这样怡人的景色,只要偏离主干道,人自然就不多。楚望也很放心地任由程衍抓着自己的手腕,然后再握住他的手,最后硬是把手指插入到他指缝,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一只手干燥温暖,另一手细腻冰凉,十指相扣便是紧密地交叉,缠绵到了极致。
  楚望瞪着程衍,用眼神控诉他得寸进尺的行为,程衍却还偏偏得意,甚至把大拇指往两个掌心中间挤进去,用指甲轻轻摩挲楚望的手心。
  好像心尖也被瘙痒到一样,楚望猛地一震,企图将手抽走,却因为十指相扣的姿势,被抓牢而无从逃离。
  程衍深沉安静地望着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楚望突生出一股紧张慌乱,转头逃避开了他的注视,匆促地寻找话题转移,急于改变这暧昧的气氛。
  “那、那个……你刚才怎么提前交卷了?”
  程衍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我写完啦,自然就交卷了。”
  楚望哑然,又试探地问了句:“你真的写完了?”
  程衍肯定地点头,和他握紧的手还甩了两下,委委屈屈地说:“你不相信我?”
  楚望摇头,下意识地反驳:“我当然不……好吧,你有注意策问的文体,规范写作吧?”
  ……显然是不那么相信。
  程衍肯定的点头:“当然了,我昨晚看了你那么多文章,少说也把文体摸清楚了。”
  楚望便不再问了,至于写了什么内容,发挥得怎么样,他对程衍实在没有信心,但是也不想打击他,就避而不谈了。
  他只说:“贴经我有一题没做出来,你应该全部答对了吧?”
  程衍点头,但还是保守地补充:“如果我没有写错别字的话。你感觉自己发挥得如何?”
  楚望想了想,说:“照常的水平吧,应该没有什么失误。就是不知道,这次主考官的教谕大人,会更喜欢什么样的文风了。”
  再才华横溢的学子,踏进科举这条路,也要规矩做学问,考前要战战兢兢押题,考试要惴惴不安猜测评卷官的喜好来落笔,考完之后放榜之前,还会紧张兮兮想东想西一番。
  程衍轻笑了一声,宽慰他:“不必担心,不管那位教谕大人有什么偏好,只要你做好了文章,他都会中肯地给分的。”
  看楚望还有些心不在焉,程衍又说:“你刚才考试应该写得手酸了吧?我给你揉揉手腕吧!”
  楚望来来不及拒绝,纤细的手腕就落入宽厚的手掌之中。
  * 小傻子
  程衍不知道的是,他拿来安慰楚望的话,恰好在评卷的厅里,展开了类似的争议。
  “这篇文章,不讲仁义道德,不讲四书五经,从头到尾陈词逃不开一个字:钱!实在是庸俗不堪,不可重用!”一个书院的先生冷哼一声,啪地一声,把卷子拍到了案台上。
  为了严谨公正,一篇文章会有三位先生一起评分,给出一个一致的等级,然后由主考官从甲等当众来排出前三甲来。
  如此,月试的评卷过程中,总难免会有些争端出现,在讨论的过程中,书院的先生们也能各抒己见,获得新的见闻和领悟。
  与此人争议的是另一个先生,他把卷子捧了起来,手指在那张纸张上滑过,说:“这文章,破题、立证、起讲、收结,不仅格式严谨,而且言之有物,怎么就不配评为上等了?”
  之前的先生暴跳如雷:“这篇文章满是铜臭味,命题讲文史修撰,字字不离钱,这还不算跑题!?最多只能评个丁等——不,写出这篇文章的人,根本不配读圣贤书!”
  与他争论的也羞恼了:“策问一门,只需结合时务选择切入点即可,修撰文史向来进展艰难,不正是因为缺钱,无利可图,这篇文章正好讲出了关键点,一个年轻学子能有如此一针见血的眼光,却要因为你的不识货而蒙尘,你羞不羞?”
  厅里时不时都有争论,不过众人一来碍于脸面,不会大吵大闹,二来为了个学徒的文章争论,总有点丢脸。
  闹得这么大,两位书院先生都快要摆出不死不休的模样,实在引起了众人……对那篇文章的好奇了。
  林教谕正在评卷,抬头一看争论的二人,说道:“将卷子呈上来。”
  立刻有人将那密封的考卷拿上来。
  林教谕观看了起来,其他好奇的人也不好凑上去打量,就等着他看完后,做出什么评价。
  教谕大人从刚才阅卷开始,表情一直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的……但是现在,看着这篇文章,他一会儿不满地蹙眉,一会儿恍悟惊叹,一会儿深思苦想,一会儿沉默长吁,神色变化莫测,丰富得叫人无法揣摩他的心思。
  他足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这不长的文章,翻来覆去阅了几番,才起身,感慨了一句:“此子将来,必有所为!”
  那个拥趸这文章的先生,立刻冲着同僚露出耀武扬威的表情来:“看,我说什么来着!”
  教谕大人负手,转了一圈,却又忍不住重新回去看了下这文章,斥骂道:“但是这文章,真是气煞我也!”
  若干书院先生:“……”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林教谕把卷子拿起来,递下去说:“你们传阅一下吧。”他优先看向书院的院长,把卷子给了他,说:“贵院真是藏龙卧虎,不知道此文章作者是何人?”
  虽然月试与当朝科举考一样,会要求用规范的字体来书写,避免出现有人考风格独特的书写来贿赂舞弊,但是毕竟诗赋杂文都不是太过于拘束,只要求文体规范,内容不会大逆不道,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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