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黎的眸光微微闪烁,往后又翻了几页。
  【第一卷第八章】
  【一夜云雨,颠鸾倒凤。】
  【朝堂之上的梁琛恢复了一贯冷若冰霜的暴君做派。】
  【满朝臣子都知晓,今日是注定不太平的一日,夏家恃宠而骄,天子早就想将其铲除,第一个便是用夏黎开刀。】
  【残暴天子的唇角挂着最薄情冷血的嘲笑,他说:____。】
  夏黎记得这段情节——在狗血小说中,夏家仗着自己是老贵胄,又是皇后的娘家,在朝廷中耀武扬威,结党营私,天子梁琛其实早就想拔除夏家这个祸患。刚巧,夏小世子无官职在身,在上京的口碑风评一向很差,倘或用夏小世子开刀,没有人不拍手称快。
  原书中炮灰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天子梁琛斥责不学无术,不堪大用,不配国公世子之位,永久革去继承权,不得承袭国公爵位,从此夏黎成为上京人人嘲笑的谈资。
  偏偏炮灰美人只有脸蛋没有脑子,并不觉得寒碜,反而觉得暴君喜欢自己,所以才故意欺负自己,想要博取自己的注意力,在梦男话本《绮襦风月》里也改编了此情节。
  如果按照原书的发展,夏黎很快便会失去爵位继承权,接下来便是纸包不住火,惨死的下场……
  夏黎凝视着条案上紫金狼毫毛笔,慢慢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握住笔杆,蜻蜓点水蘸上香墨,郑重的在《绮襦风月》的原稿上,试探性的开始完形填空。
  他说——
  墨迹点在洒金雪笺之上,渗透纸背。
  唰——
  黑色的墨汁仿佛水蒸气,化作粉末倏然消失,无影无踪,雪笺之上,他说之后,依然是缺省的空白。
  “奇怪……”夏黎蹙眉,指尖微动,这次干脆打了一个大叉在原稿上。
  唰——
  墨黑再次消失。
  夏黎用笔杆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下巴:“哪里出现了问题?”
  墨迹写不上去,但夏黎更加肯定,这本《绮襦风月》原稿,绝对不简单……
  夏黎翻开原稿的第一页,是人物设定的页面。
  “我”的设定完整,没有任何空缺。天子梁琛的设定却空置了许多,那空白的地方似乎正等待着补充……
  【人物设定】
  姓名:梁琛
  秉性:阴鸷残暴,多疑善变
  内衣颜色:____。
  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浴池边的场景,黑色的衣袍搭在屏扇之上,夏黎依稀记得,在黑色的外袍之下,隐露出白色金线的里袍。
  夏黎提笔,在内衣颜色后面填上——白色金丝。
  静静的等待,夏黎甚至屏住了吐息,乌黑的墨迹没有消失,他那歪歪扭扭不甚熟练的书法字体也没有消失。
  “难道……”夏黎狐疑:“要先填写人物设定,才能补充原稿的内容?”
  夏黎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只是欣喜没有在他清冷的面容上逗留太长时间,夏黎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
  接下来等待补充的人物设定是——
  喜好体位:____。
  夏黎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下意识摩挲着脖颈间火辣的刺痛,若昨夜发生关系之人,不是大梁的天子梁琛,只是一个俊美的侍卫,或者干脆是个小太监,夏黎也愿意多多回味一番。
  可惜的是,那个人偏偏正是梁琛!
  夏黎硬着头皮回忆,不确定的提起笔——坐莲?
  墨黑的字迹静悄悄,暧昧又沉默,白纸黑色,无比鲜明……
  ——没有消失。
  于是人物设定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等待填写的内容。
  器物长度:____寸。
  紫金狼毫的笔尖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这个问题好似勾起了夏黎不愿回忆的事情,抿唇啧了一声,夏黎的后腰现在还酸疼得厉害。
  眼眸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唰”大笔一挥,夏黎毫不犹豫的在空白之处填上墨迹。
  ——一寸!
  夏黎轻笑:“一寸好啊,便携。”
  唰——
  乌黑的墨迹化成粉末,快速消失在夏黎眼前。
  “消失了?”夏黎摸着下巴:“前面的人设为何没有消失?难道人设必须填写准确的信息?”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夏黎又在空白处随手填上——二寸。
  唰——
  墨迹再次消失。
  “果然还是不行。”
  虽有些不甘心,但夏黎还是硬着头皮仔细的回忆,为了准确严谨,夏黎甚至用手掌比划丈量了一番。丈量罢,在帕子上嫌弃的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手心,夏黎提笔填写——
  大梁的1寸约为现代的2.5厘米,那么……
  ——十寸。
  这一次字迹没有消失,填写精准。
  夏黎撇嘴,喃喃自语:“小说果然太夸张了。”
  人物设定填写完成,夏黎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将第一卷第八章打开,提笔填写。
  【残暴天子的唇角挂着最薄情冷血的嘲笑,他说:____。】
  “黎儿!我的好儿啊!”
  屋舍大门骤然打开,珠帘叮叮咚咚作响。
  夏黎动作迅捷,戒备的合上原稿,不着痕迹的将书稿放在一侧,压在其他闲书下面。
  “我儿!”夏国公哈哈大笑的走进来:“阿耶都听你姊姊说了!你昨日劳苦功高,为了咱们国公府,你受苦也受累了!黎儿你放心,只要你能诞下太子,从今往后你想要什么,阿耶都由着你!”
  夏黎冷漠的看着夏国公——这个身体的父亲。
  夏国公府一家子都是疯子,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就连亲情也变成了他们的垫脚石,万幸,夏黎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感情。
  夏黎淡淡的道:“阿耶有事么?”
  “是了!”夏国公没有看出儿子的不对劲,也没看出夏黎换了“瓤子”,还以为他只是昨夜累坏了身子。
  “黎儿,你快准备准备,沐浴焚香。今日是腊祭之后第一个朝参,天子特批咱们国公府一家上殿叩恩,这是何等的荣宠,必然是昨日里天子与你姊姊圆房的功劳!当然了……”
  夏国公赔笑:“那也是你的功劳!我们黎儿最是辛苦!”
  夏黎不着痕迹的嘲笑,夏国公不知道,但,夏黎是读过原书的人,腊祭之后的第一个朝参,哪里是让夏国公府叩恩?天子分明是想给夏国公府一个下马威!
  *
  大梁宫,太兴大殿。
  腊祭在大梁相当于现代的春节,每年腊祭之后的第一个朝参,都是大梁最隆重最庄重的一个朝参,能参加朝议之人,必然是大梁的肱股之臣。
  为了讨采头,每一年的这次朝参,天子必然会褒奖羣臣,犒赏百官,因此在这一天叩拜天子,只有好事儿,绝无坏事儿。
  羣臣分文武两列,井然有序的进入班位站好。
  “天子驾至——”
  随着内官尖锐高亢的喊声,大梁天子梁琛,阔步从内殿走出。
  象征大梁权威的黑色朝袍,金线龙纹,玉珠冕旒。腰横三指宽玉带,螭虎戏珠蹀躞衬托着男子挺拔坚韧的腰线。
  “拜见人主——”
  “人主万年——”
  夏黎随着羣臣跪拜,只是用余光轻轻瞥了一眼,果然是他!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梁琛微微抬手,展袖道:“平身罢。”
  或许是新年第一天,又或许是昨夜发生过什么好事儿,梁琛今日格外喜笑,俊美的面容不再阴鸷,拨云见日,仿若冬日的暖阳,温暖而沁人心脾。
  “诸位爱卿,”梁琛微笑开口:“冬日寒凉,朝参又早,想必诸位进宫之时都还未用朝食。”
  臣子在朝参之前一般都不会尽食,一来是时辰紧迫,天不亮便要入宫;二来是怕食了东西会惹麻烦,若是坏了肚子在太兴殿出丑,那是会被绣衣使拉出去抄家的罪名!
  因而臣子们都是在散朝之后,三五成群的到廊下食用朝饭。
  梁琛抬起袖袍,微微招手,内官立刻会意,鱼贯而入捧上食合。
  大漆雕花镂空食合,每一个食盒至少经过六十道刷漆,层层雕花,力求精美奢华,别致繁复。就是这样的食合,美则美矣,雕刻的却是螭虎食人的镂画。
  “寡人自即位以来,从未做过什么体恤羣臣之事,思来想去深谙歉疚,正巧今日是新日,便吩咐膳房做了这肉糜汤饼,与众卿同食。”
  羣臣受宠若惊,纷纷跪下来谢恩,内官将汤饼一一分发下去,人手一份,夏黎也被分到了一份。
  金盏的汤盖打开,热腾腾的肉香扑面而来,鲜嫩的肉丸漂浮在醇香的汤头之上,沉沉浮浮,其间青菜、香菇、笋子点缀,果然是太兴膳房的手艺,一般的臣子那是一辈子也食不到的佳肴。
  “好香啊……”
  “香!甚香,这肉糜不知是什么肉,如此滑嫩弹牙!”
  呼噜呼噜——夏国公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赞叹道:“香!正巧老夫饿了,肚子里没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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