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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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黎今日是第一次在宫中值夜巡逻。
  绣衣卫不愧是大梁宫的门面,形容整齐,行动有序。
  夜色变得深沉,绣衣卫巡逻一圈完毕,正是间隙休息的空档。宫中特别设有提供绣衣卫夜间巡逻休息的屋舍,就在小殿的边上。
  普通的绣衣卫便在屋舍的外间休息整顿,角落摆着两只炭盆子,可以烧炭取暖。而绣衣司的司使和副使,则有专门的休息屋舍,在大屋的内间。
  内间屋舍讲究体面,除了取暖的炭盆子,案几上还摆着手炉、熏香、笔墨纸砚与热腾腾的茶水。
  小炉噼噼啪啪的燃烧,铸造成仙鹤形状的长管将黑色的炉烟从户牖侧面引出,舍内清爽干净,全然不会因着取暖而变得烟熏火燎。
  一只精致的茶壶安放在小炉之上,烧着热水,一会子便可饮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茶。
  今日巡逻,只有夏黎一个掌官,柳望舒和另外一名副使没有排岗,这屋舍便由得夏黎一人使用。
  夏黎向外张望了一眼,十几个绣衣卫挤在一个炭盆前,嘶嘶哈哈的呼着冷气烤火,他们亦是有茶水饮的,只不过茶水是提前准好的,这般寒凉的天气,恐怕已经凉了。
  一个绣衣卫正好在抱怨:“咱这破屋儿,拢共只给两个炭盆子,茶水都冷了,这么冷的水饮下肚子,岂不是越喝越凉,都要冻成石敢当了!”
  “有水喝不错了,有本事,你也当个副使看看!你看看人家夏副使,年纪轻轻一步登天,你……”
  “咳咳!”有人使劲咳嗽,制止了绣衣卫的嘴瓢。
  哗啦——
  珠帘轻轻摆动,内间的舍门推开,夏黎从里面走出来。
  方才嘴瓢的绣衣卫吓得正襟站好,笔杆条直。
  夏副使怕是听见了,市井流言,夏国公府的小世子脾性不好,打骂虐待那都是常有的,今日怕是完了!
  绣衣卫们如临大敌,互相挤眼睛。
  夏黎哪里能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温和一笑,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随和亲切。
  他举了举手中的茶壶,热腾腾,还冒着蒸汽,道:“屋里刚刚煮了一壶热茶,这么多茶水,我一个人也饮不完便要冷了,若反复煮茶,岂不是浪费了这香茗的滋味,不如大家一起饮些热茶罢。”
  “夏……夏副使?”
  没有责罚,没有谩骂,传说中刁钻刻薄的夏小世子,竟然要请大家喝茶?绣衣卫面面相觑。
  夏国公府听起来气派,但夏黎是读过原书的人,过不得多久,夏国公倒台,夏娡打入冷宫,倘或想要逃离惨死的命运,夏黎便不可依靠夏国公府,绣衣司正是最好的去处。
  夏黎如今初到绣衣司,人生地不熟,加之原身的口碑不好,想要在绣衣司混下去,自然要与绣衣卫们打成一片。
  一杯热茶而已,不值得什么,左右夏黎一个人也饮不完,分给大家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也只是抬手的事儿。
  夏黎微笑:“茶汤刚煮出来,有些子烫。”
  夏黎第一个给刚才背地里嚼舌头的绣衣卫倒上茶汤,一点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夏、夏副使……”那绣衣卫支支吾吾,期期艾艾,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脸的羞愧。
  夏黎只是提醒:“小心烫口。”
  于是又给其他的绣衣卫挨个满上杯盏,等大家都喝了茶,夏黎进屋将内间的四个炭盆子全都搬出来。
  “外间的屋儿大,两个炭盆子怕是不够烧的,再加上这些,合该暖和一点儿。”
  锦衣卫们刚喝了热茶,胃里暖洋洋的,炭盆子搬出来,整个人更是暖洋洋的。
  “多谢夏副使!”
  “大刘与我说夏副使主动与他换班,起初我还不信,如今咱们大伙儿真是信了,夏副使果真是菩萨一般心肠之人!”
  “是啊!什么市井流言,竟说夏小世子刻薄,果然信不得!”
  “咱们夏副使神仙一般的人物儿,下次我若再听到谁嚼夏副使的舌头,我定与他好好论一论!”
  一壶茶水,四只炭盆子,成功让夏黎与绣衣卫们打成一片。
  夏黎干脆在绣衣卫中间坐下来,一起烤火。
  他捧着茶盏,热腾腾的茶汤将夏黎的眼睫熏得微微湿濡,鸦羽一般长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一记,夏黎的眼眸微动。
  《绮襦风月》的原稿之上,绣衣使柳望舒的人设还空着,刚好这会子得空,气氛也不错。
  夏黎状似无意的道:“我初来绣衣卫乍到,什么也不懂得,不知司里有什么规矩,柳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毕竟柳大人乃是掌官,可不要无意间犯了忌讳才是。”
  绣衣卫们很是热情,饮着热茶,话匣子亦打开了。
  “柳大人虽不苟言笑,驭下严苛,但在掌官里绝对是好伺候的,事儿少,也从来不找事儿,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柳大人不会苛责的。”
  “柳大人除了绣衣司的官服之外,一水儿的白色常服,我听说柳大人喜好白色。”
  夏黎在心里记住:柳望舒喜欢的颜色是白色。
  “哦对了!柳大人有时候忙起来,会让人帮忙打午膳,夏副使一定要记住,柳大人口味清淡,不喜甜食!”
  “是了是了,这点子我也知晓,上次我不小心给柳大人打了一份甜食,柳大人眼神阴冷,瞪了那道甜食许久!”
  夏黎又在心中记住:柳望舒口味清淡,不喜甜食。
  “还有!”一个绣衣卫津津乐道:“柳大人身为绣衣司使,面相又清俊,上门说亲的媒人都要踏平门槛儿了,但柳大人一直尚未娶亲,听说是因着心里有个白月光,也不知是什么样绝色的人物,竟令咱们柳大人忘……”
  忘不掉。
  嘭——
  旁边的绣衣卫狠狠踹了一脚他的交杌,也就是折叠马扎,疯狂挤眉弄眼,使劲给他打眼色,复又偷偷看了两眼夏黎。
  一时气氛冷凝下来,好像有无形的分割线划过。
  “哈哈、哈哈……”有人打圆场儿:“夏副使,我再给你续上茶汤罢,暖和!”
  夏黎微微一笑,脾性随和的道:“有劳了。”
  “夏副使——夏——副使——”
  尖锐的嗓音,一听便知是内官,因为一路急奔,嗓音打着诡异的弯儿,好像吊嗓子似的。
  “夏副使——”内官满脸滚着汗珠,大冬天里冒着热气,呼哧带喘的冲进来:“太好了!老天爷垂……垂怜!终于叫老奴寻到了夏副使……”
  “陛……陛下有请。”
  夏黎:“……”唉,叫魂儿的来了。
  第9章 被发现了! 与他发生亲密干系之人……
  “夏、夏副使!”内官粗喘着气,险些被门槛儿绊倒。
  “夏副使,陛下召见,快……您快随老奴前去,不要令陛下等急了!”
  绫椒殿在大梁宫的内朝,绣衣卫的巡逻休息舍在大梁宫的中朝,隔着一座宫门呢,内官从绫椒殿跑过来,虽发足狂奔,但还是耗时不少,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炷香的功夫。
  若是令天子久等,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夏黎眯了眯眼睛,长长的鸦羽投射下一片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真切。这么晚了,梁琛突然急招,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啊呀……”夏黎手掌一歪,托在手上的茶汤突然洒在他的绣衣之上。
  哗啦——
  茶汤颜色颇深,绣衣一下子变得污秽,阴湿了好大一片。
  “这……”夏黎装作惊讶:“糟了,茶汤洒了,若是这般污秽的谒见陛下,那可是死罪啊!公公劳烦等我一会子,容黎进内更衣。”
  “可、可这……”内官急得跺脚,可这时辰来不及了啊!
  夏黎施施然走入内间,关上舍门,大步来到案几边,将怀中的话本原稿掏出来,快速展开。
  果然,如同夏黎所料,第九章出现了新的内容。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整个绫椒殿充斥在皇后怀上龙种的喜悦之中,要知晓,倘或皇后诞下的是龙子,那么便是大梁唯一的正统嫡子,绝对会被立为太子。】
  夏黎皱眉,按照书中的发展,果然便宜姊姊要谎称自己怀孕。她若是主角,或许可以瞒得住梁琛,可偏偏夏娡也并非什么主角,有朝一日定然纸包不住火。
  话本中的内容还在继续……
  【梁琛的眼神阴鸷,黑色的眸子中不见半分欢喜的情绪,他没有看向因怀孕而显得格外娇弱的皇后,而是将目光投向——夏黎。】
  【“夏卿,”梁琛那看起来薄情的唇角微微挑起,他的笑容仿若冬雪融化,温柔又宠溺:“夜露寒凉,寡人听说夏卿的身子一向不好,怎么进宫巡逻也不多加一些衣裳,万一害了风寒,岂不是……令寡人心疼?”】
  【梁琛跨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笔挺,流畅的肌肉包裹在黑袍之下,任是谁看了不会心神摇动?他摘下自己肩头的毛领披风,轻轻拢在夏黎的肩上,动作温柔,好似在对待人间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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