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美味佳肴、山珍海错、金银珠宝、奇珍花卉,什么稀罕物件儿都有,还有许多是夏黎叫不上名字的。
  “夏副使,”大刘不确定:“这些贽敬,需要咱们替夏副使退回去么?”
  “退回去?”夏黎奇怪。
  大刘点点头:“往日里柳大人收到了贽敬,都会叫咱们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夏黎一笑:“这些贽敬便算是退回去,他们也会转手送给旁人,不必退了,给大家分一分,喜欢什么,自行拿去便是。”
  绣衣卫们惊喜的道:“夏副使,卑职们真的可以拿走?”
  夏黎点点头,并不吝惜:“自然。”
  “太好了!”
  “多谢夏副使!”
  “我就说,咱们兄弟跟着夏副使,一准是吃香的喝辣的!”
  绣衣卫们热火朝天的分着贽敬,夏黎站在一边看了看,突然提起一丝丝兴趣,从中间拿出一只食合来。
  大刘笑道:“夏副使,这好像是最近上京很流行的,胡人的甜果,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卑职食过一次,哎呦,甜得牙都疼了!”
  夏黎挑眉:“这么甜?”
  “谁说不是呢!”大刘狠狠点头,还有点嫌弃:“吃一口非要灌下一壶水去!”
  夏黎笑起来:“越甜越好。”
  说罢,提着那只食合走进绣衣司,往最里面而去,那个方向——是绣衣使柳望舒办公的屋舍。
  叩叩——
  “进来。”柳望舒的嗓音从门中传来。
  夏黎推门入内,柳望舒正凭几写着文书,合该同样是给司理署交接的文书。
  见他进来,面色严肃的道:“有事?”
  夏黎将食合放在案几上,道:“黎是来多谢柳大人,在朝廷之上替黎求情的。”
  柳望舒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我并非替你求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该受罚,若是换作旁人,我亦如此。”
  面对柳望舒的冷淡,夏黎并不在意,笑道:“无论如何,也要多谢柳大人,这是送给柳大人的贽敬。”
  柳望舒奇怪:“这是什么?”
  夏黎打开食合:“听大刘说,这是胡人的甜果,吃一口能甜掉牙。”
  柳望舒表情一僵,显然是想要拒绝的,但看了一眼那甜果,拒绝的话便慢了一拍子。
  夏黎再次开口:“如今夏国公府被抄,黎也并非是什么小世子,身为长物,更无分文,粮俸还未发下来,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感谢柳大人的,只能借花献佛,正好看到门口那些贽敬中,有一份甜果,还希望柳大人不要嫌弃。”
  柳望舒没说话。
  夏黎迟疑的道:“若是柳大人不喜欢这甜果,我改日领了粮俸,再把礼物补上来。”
  柳望舒终于开口了,道:“放下罢,这个便足够了,我……很喜欢。”
  他最后三个字很轻很轻,甚至吞了音,说得含糊不清。
  夏黎没有听清,道:“柳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柳望舒并没有重复,道:“下去罢。”
  *
  夏黎被赐开府,梁琛知晓夏国公府被抄家,还特意送了夏黎一座府邸,就在上京最繁华的朱玉坊隔壁,这条街巷住的全都是三司,富贵逼人。
  府邸之中一应用度,包括人手、器具,全都由梁琛安排妥当,不需要夏黎费一丁点儿的心思,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夏黎入住府邸的消息传开,自然免不得登门祝贺的宾客。夏黎只想宴请绣衣司的同僚来家里做客,哪知整个朝廷都听说了夏黎的乔迁之宴,恨不能半个朝廷全都来参加燕饮。
  夏黎看着乌央乌央上门的同僚们,一时有些头疼,不知燕饮的坐席够不够多,这些官员怕不是要站着吃席?
  “哎呦,夏开府!恭喜恭喜啊!”
  刺耳的声音传来,几个高壮的男子结伴前来,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夏黎识得他们,可不就是那几个金吾卫们,上次还一同去逛了素舞馆。
  金吾卫手上虽然拿着贽敬,但语气阴阳怪气的,好似故意扯着脖子在喊,恨不能整条街的人都听到。
  “夏开府年纪轻轻,御赐开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就是说呢!夏开府可是咱们大梁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开府!”
  “一下子便把柳大人给比下去了,柳司使是最年轻的绣衣使,真是后浪拍前浪啊,没想到绣衣司人才辈出呢!”
  夏黎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原来是柳望舒来了。
  柳望舒接到了夏黎的请帖,今日一身白衣便服,那么凑巧,在门口不远处遇到了金吾卫大将军梁玷。
  金吾卫们显然看到了柳望舒,故意扯着嗓子,把这些话说给柳望舒听。
  柳望舒是朝廷中的奇迹,最年轻的绣衣使,他上位的时候也是风光无两,当年的光景犹如今日,半个朝廷抱着贽敬之礼前来恭贺。
  而如今夏黎一个副使,竟被御赐开府,风头压过了柳望舒。
  金吾卫的意思很明显,便是在挑拨离间,想要分化绣衣司,让绣衣司产生内部矛盾。
  柳望舒走过来,凉丝丝的看了一眼那些金吾卫,道:“大将军,你的部员嘴上功夫练得倒是错。”
  梁玷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金吾卫,金吾卫们立刻不敢言语,垂头耷拉脑的。
  夏黎微笑:“大将军前来,蓬荜生辉。”
  梁玷将贽敬亲自送到夏黎手上,道:“夏副使乔迁,听说酒宴热闹,若有好酒,怎能少了我梁玷?”
  柳望舒就在一边,听到梁玷这般自轻自贱,又是冷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不客气的说罢,转身进了府去,似乎不想与金吾卫为伍。
  夏黎则是了然,什么跛足,嗜酒贪杯,上梁不正,全都是梁玷力求自保的伪装罢了。
  夏黎笑笑,别有深意的道:“那大将军今日一定要吃好喝好。”
  梁玷对上夏黎的笑容,总觉得除了狡黠之外,还有一种无比通透的了然,饶是梁玷见过了大风大浪,生生死死,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燕饮很快开始了,如同夏黎所想的一样,因为来了太多不相干的同僚,燕饮的席位根本不够用,临时加了好多席位。
  金吾卫们正好坐在临时加的席位上,便更是不情愿了。
  咚!
  酒过三巡,金吾卫们喝得有些上头,狠狠一甩酒杯,嘴里含了一颗大枣子似的道:“绣衣司真是……真是没有承算的东西!咱们金吾卫来给他们捧场,却坐在这样的末流席位,真是……真是给脸不要脸!”
  几个金吾卫摇摇晃晃,站起来举着酒杯道:“各位!今日是夏开府乔迁之喜的日子,咱们是不是得敬夏开府一杯啊!”
  宾客们自然跟着举杯,哪知晓金吾卫还有后话:“这夏开府,年纪轻轻,深得陛下的恩宠,虽只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但前途无量,不可限量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哈哈哈,就变成了正指挥使,你们说对不对啊?”
  还在挑拨离间。
  柳望舒就在宴席上,果然朝这边看过来。
  金吾卫嘻嘻哈哈:“柳大人,若是哪一天在绣衣司干不下去了,不如来咱们金吾卫,是不是啊?”
  夏黎淡淡的道:“看来金吾卫的兄弟们今日是饮醉了,黎让人送你们回去。”
  “哎!”金吾卫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夏黎跟前,伸手去戳夏黎的肩膀:“夏开府,你这样可不厚道,咱们金吾卫巴巴的赶过来给你贺喜,你怎么能……能赶人……啊啊啊啊!!!”
  他的手指刚碰到夏黎的肩膀,突然尖叫起来,一脸的酒气瞬间变得惨白。
  有人一把抓住那金吾卫的手指,看似轻轻一拧。
  咔吧!
  断了……
  夏黎诧异的侧头——是梁琛!
  梁琛一身黑色的常服,并没有繁琐的龙袍,更没有象征着权威的冕旒,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夏黎的乔迁之宴上。
  众人一个激灵,不知是被金吾卫的惨叫吓得,还是被梁琛的突然出现吓得。
  “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羣臣跪拜在地,磕头山呼。
  梁琛伸手,没有让夏黎跪下,半途便把他扶起来,帮夏黎轻轻掸了掸衣衫,仿佛那个刚才随随便便拧断别人手指之人不是他一般,温柔微笑道:“今日是夏卿乔迁之喜,寡人自是要来看看的。”
  “夏卿,”梁琛又道:“这里的布置还满意么?若是有什么不喜的,不适的,尽管提出来,寡人令人再改。”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里听着梁琛温柔、善解人意的询问,暴虐的天子何时对一个人这么好?
  夏黎垂下头,看似很本分的道:“陛下恩典,黎受之有愧。”
  梁琛一笑:“怎会?寡人听说你在绣衣司的屋舍朝北,照不得日光,你这身子羸弱,医官说了需要多多调养,寡人特意选了这采光甚好的院落,往后你便安心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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